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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

少年白頭

相思

時間:2012-03-27 作者: 編輯:小故事

  一個盒子,是原竹做成的,竹節的部門截下來,打磨,雕琢,玲瓏剔透得萬般可愛了,上邊裝一塊流動的玻璃,這即是你的珍藏了。下了班,或者吃着飯,或者要睡覺去,這盒子就放在你的手心,你屏住氣,專註地凝望,高度的近視使你不得不貼得盒子那麼近,以至口鼻的熱氣在玻璃上哈出一層水珠。盒子裡邊是一隻蟋蟀,長長的腿,細細的觸鬚,但比蟋蟀小多了,小到了五倍,十倍,全身金黃,像是一片躍動的金礫。於是,你不自覺地就哼起評彈調來,在這漠漠的沙漠灘上,空氣的流通是沒有任何阻礙的,評彈調就遊絲一樣平常的,錚錚飄遠。
  唉,你是個粗拙的人,那額角,那鼻頭,那方方的下巴頦子,使人想象着本不是長出的,是用斧子砍出來的,除了兩個眼鏡片子,你身上另有閃亮的物件嗎?頭髮總是亂的,鬍子被鉸剪鉸得七長八短,你應該是一個放形骸外的角色,竟偏偏玩這種玩意兒?!
  你說,這是黃蛉,是你從老家帶來的。
  這使人何等不明白!你的老家在蘇州,蘇州,是何等樣一個美妙的地方啊,你生在那裡,長到十九歲,大學結業后就到大西北來了。大西北是寸草不生的玄武岩山,只有孤煙直長的大沙漠,你是學地質的,帆布做成的偌大的地質挎包在肩上,你已經奔忙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帳篷,在沙山沙海里,犹如一恭弘=叶 恭弘小舟,冷月彎彎地照着,蘇州城外的寒山寺的鐘聲,是能“夜半到客船”嗎?妻子,那位如花似玉的尤物兒,在望着你,相思的網撒滿了臉面,她在打撈着遠去的一顆愛的心。你每年回去一次,每一次在門前植一叢慈竹,然則,你又走了,留給她的是一叢一叢竹恭弘=叶 恭弘的“個”字。孩子已經六歲了,他的影象里,你只是一個照片上的平面人,他在你植的竹園裡喊着“爸爸”,你不能問答,你的竹園裡卻生殖了無限無盡的黃蛉,它們在鳴叫着,“蛐蛐”的,那是你的神經,

玉鐲

是你的精靈,是你的鄉思鄉音。以是,她捉住一隻,裝在這精巧的盒子里,在你再一次回去的時刻,送給了你嗎?
  你擁抱着你的妻子,吻着你的兒子,求他們饒恕你,但你照樣又一次走了,你說:“祖國需要金子,大西北的沙漠里是有金子的,等十個金礦找到,我就回來了!”
   —個竹子做成的盒子,一個盒子里裝着的黃蛉,便和你從蘇州出發,八千里路雲和月,你們一起生涯在了大西北。
  你或許冷了不知道添衣,熱了不知道減衣,但你卻顯著白白提醒自己:黃蛉的生計是要有一定的溫度的。冬天里,人家坐在鑽機下休息,都點着煙吸,你不會吸煙,就從懷裡掏出黃蛉來看。這黃蛉盒子你不裝在貼身的襯衣兜里,你憂鬱體溫會熱壞它,你又不願裝在大衣的外兜,畏懼風寒凍壞,你破費了三個鐘頭,拙手拙腳地在大衣內側大針腳縫一個小口袋。夜裡,一盞孤燈伴着你,你畫著圖紙,判定着礦石,你經常把用飯忘記了,當伙食員送來晚飯,你總是疑惑地說:“我還沒用飯嗎?”但你忘不了給黃蛉餵食,它只吃蘋果,每次只削切豆粒大一點放在裡邊,這蘋果卻同你的儀器、書籍一樣主要,你是專意讓人從內地帶買來的。
  現在,七斗星已經斜了,銀河裡海不揚波,你要睡下了,你便要將黃蛉盒子輕輕放在枕頭底下,並不是枕頭底下,你怕枕頭的重量壓了它。往被窩裡放,又怕被窩熱氣燙了它。你用枕巾蓋住,放在你的脖子下。這是你最愜意的時刻,萬籟俱寂,你,聞聲了黃蛉的“蛐蛐”聲,那是天下上最微弱的聲音,也是最響亮的音樂,是金石之響,是心律之韻。你於是就入了夢裡。
  啊,你是夢見了你的妻子嗎?夢見了你的兒子嗎?在這麼深的夜裡,月光靜瀉,風兒沒有起,狗兒沒有咬,你的妻子打着燈籠正站在竹園邊上,你的兒子,躡手躡腳進了竹園,竹恭弘=叶 恭弘上的露珠滑下來,落在他的頭上,他穿着—身雪白的衣服,像一個幽靈,往竹叢里走。立刻,無數的黑點濺滿了他的全身,他快活地大叫,你的妻子就跑來,用一隻玻璃杯子,對着那白衣上的黑點一罩,黑點便彈進去,一隻黃蛉就捉在兒子手中拎着的土瓷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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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同心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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