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沉，我自己走

沒有戀愛的戀愛故事

　　一個浪子式的同夥在酒後為我說了一段往事，並不香艷，然則很美。

　　抗戰時期逃警報，他在防樸陋中邂逅了一個少婦，相處不外半小時，相互連姓名也來不及問，但他在數十年後仍為之勾魂攝魄。這不是浪子的艷遇，是戀愛故事。

　　那時炸彈聲、機槍聲和高射炮聲在頭頂轟鳴，簡陋的防樸陋像是就要塌下來，誰也不知道下一分鐘是否還在世。浪子一樣感受畏懼，想到了遠方的親人，想到還沒有娶親生子，想到二十餘年的美麗年華。

　　正當此時，突然發現有人靠在他肩上嚶嚶啜泣，那是抱了個嬰孩的少婦。他溘然遺忘了恐懼，說盡好話撫慰這個幾近潰逃的少婦，又代她哄抱不滿一歲的嬰兒。他說，那時他以為就像自己本是她的丈夫，

曾經有一個那樣的女人

浩劫到來，就由他挺起胸膛去頂。

　　云云直到警報排除，他在防樸陋外把嬰兒交回她手中，向她作別，同時這才覺察她是那樣美。她紅着臉低聲叩謝，吞吞吐吐地說丈夫去了外埠，邀他回家吃一頓飯。這個浪子只思量了一秒鐘，便婉拒了她的約請，而且惟恐自己改變主意，馬上轉身走了。他說那絕不是為了道德看法，他從不考究這類道德，只是不忍損壞在防樸陋中的美妙影象。

　　以是人生就是這樣，真正美妙的境界總是可遇而不能求，而且肯定形成於非習慣性的方式中，有時錯過了，有時能手偶得之。那些境界多數很短促也很朦朧，翩然而至，飄然而去，留下的剎那可供一生回味。

當愛已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