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一個孩子
那隻手
時間:2012-03-22 作者: 編輯:小故事
她叫王鳳琴,人人都叫她琴娃,我初中時的同桌。
她是那樣的嬌美柔弱。最美的是那雙手,特小,白嫩,柔軟。我常偷看她的手,她就紅着臉笑。為此我們有點誰人了,幽會過一次,我說你的手沒骨頭,她就把頭低到我看不到臉的水平,說:“那你摸摸,看有沒有!”我終於摸了一回,就一回。
初二開學不久,學校停課了,全體學生有三個選擇,一是拉練去北京,二是拉練去延安,三是加入“五七勞動”。琴娃對我說她要回家,不上學了。我不管,我報了去延安。她沒回家,就在我們誰人組要出發的那天,她找到帶隊的先生報了名,和我一組。
我們這個組的學生都是對照嬌弱的學生,共12名,9名女生,3名男生,先生是教語文的王先生,最仔細溫柔的媽媽先生。蹊徑和其餘組相同,從終南山到寶塔山,走昔時紅軍走的路,其餘組10天到,我們可以15天到。我們都背着行李和乾糧,水,路上找,乾糧吃完找野菜。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
翻山越嶺時,琴娃一直走在我後面,但不理我,撅着嘴。我也賭着氣,拚命走穩,讓她看看我的革命鬥志。王先生似乎知道什麼,不時笑笑我,再笑笑她,不語言。
老天就像昔時的蔣匪軍,第二天就下雨,緊一陣慢一陣,圍追切斷。我們晚上找山裡人家,找岩穴,日間一直地走,穿谷翻梁,一個個都摔成泥人兒了。我已經想哭了,組裡我倒數第二,琴娃倒數第一,緊隨着我。
第五天,失事了。
穿越一片野林時,我扭頭不見了琴娃。就算利便也要給先生打個招呼的,怎麼說去就去了。我沒敢吭聲,走得慢了點,
等她歸隊。就在這時,一聲凄厲的喊聲傳來:“明哥——”是在下方的坡底,琴娃的。尋找音樂學院的學生
我扭頭就往坡底跑,一下子摔倒了,翻了幾個滾,被一棵樹蓋住了,我只好爬起來坐着往下挪。先生和同硯們都連滾帶爬到了坡底。一看,都愣了,琴娃泰半個身子已被泥沼吞沒了,也不叫了,獃獃地看着我,下陷得很快。
我哭叫着跑向她,但剛到坡底就跑不動了,兩腳越陷越深,拔不動了,停下就下陷。腐恭弘=叶 恭弘鋪蓋的坡底竟全是泥沼!
先生高聲喊:“鳳琴你別動!同硯們快解行李的繩子!”都哭了的同硯們最先解繩子,有幾個仍然獃著,嚇傻了。
我還在發狂似的掙扎向前,琴娃的手朝我伸着,我的手朝她伸着……
“別已往!”先生在吼!
“別過來……哥……”
這是琴娃最後的一句話了,她已經被淹至鼻口,很快只剩頭頂和一隻手臂了……
繩子接好了,先生兩條腿也全陷了進去。先生讓同硯們拉好繩頭,她把這邊繩頭一次又一次拋向琴娃……但,琴娃看不見了,只露一隻手了,那隻手拚命地向上抓,一下,一下……繩子終於沒能觸到那隻手。那隻優美的手,就那樣一點一點地淹沒了,一點聲息也沒有。
先生和我也在危急中了,我只剩半個身子,先生陷得更深,通常嫻靜柔順的先生變得獰惡起來,吼我別動,吼同硯們別哭拉好繩子,同時把繩頭綁死在我的腰間,讓同硯們一起拉!
我和先生獲救了。
我的心卻陷入泥沼了,我看着那隻手消逝的地方,仍然伸着我的手,椎心泣血地哭,沒命地哭,每一聲都把我瘦小的身軀拉成摺疊式的,上身與下身重合。先生不再吼,哭着讓我哭,同硯們抱成一團哭,疼痛,無奈,氣忿,渺茫……
一切鎮靜之後,我不再想事情的前因和結果,也不再想什麼對對錯錯,我只想那隻手。
幾十年了,那隻手一直在我的心海中浮現着,那隻拚命上抓着的手!這隻手一直抓緊着並托舉着我的生命,讓我不停走進更深切的疼愛與珍惜,對自己,對所愛的人,對這個本就很柔弱的人類
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