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鯨魚的哀鳴”

吹滅二十個火苗

　　公審會竣事時，已是中中午分。一共五名死刑犯，經由最高人民法院批准，即將押赴刑場執行槍決。赴刑場前，在體育館的一間客棧里，給每一個死刑犯四個大肉包子和一瓶礦泉水，囚犯被綁着，由押送警員喂他們吃。
　　我押的是一個搶劫犯，二十歲還不到，沒考上大學，就跟社會上一撥兒人渣混到一塊，打野架，喝酒，蹦的，吸粉，泡妞。氣得他母親一病不起，他的父親要和他脫離父子關係。然後，他玩了個更刺激的，和小兄弟搶了一個大款，把大款及其情人給滅了。
　　除了剃光了的頭，眼前的人看不出是一個做了驚天大案的罪犯，臉白白皙凈的，像個書生。
　　然則，罪犯事實是罪犯，不得不防。我喂他包子時，心裏就有些打鼓，“吃包子就吃包子，可別亂咬啊！否則———”他住手了品味，片晌，一滴淚滴落在包子上。“叔叔，我長這麼大，只有兩小我私人餵過我飯，一個是我媽，再一個就是你了……我要是起壞心眼，還算小我私人嗎？”我心裏一咯噔，這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我倒有些不自然了，

一件小事

“快吃吧，不夠另有呢！吃飽了，好上路！”
　　他嘆了一口吻，仰着臉，閉着眼，像是自言自語，“再過两天，我就二十歲了……”
　　我突然冒出了個念頭，掏出打火機，打着了，“許個願吧！”
　　他感謝地望望我，又望着打火機的火苗，閉上眼睛默默他動着嘴唇，然後，睜開眼，吹滅了火苗；我又把打火機點燃，他又吹滅；又點燃，又吹滅。這樣，延續二十次。吹完了最後一個火苗，他的眼裡閃着淚花，片晌幸福的樣子。他乞求我咬一口包子，我不願。他便哀憐地望着我，“我知道我不配，不外，我已全心知足足了。”我沒說什麼，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然後送到他的嘴邊：“生日快樂！”
　　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叔叔，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我急遽和另外一個警員把他架起來，他又跪下，架了幾回，才把他架住。我讓他把包子吃完，他搖搖頭說吃飽了，說著垂下頭，肩膀最先抽動起來。在燈光的照耀下，禿頂閃着青光，像是沒成熟的橄欖。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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