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記憶
錢先生
小學二年級時,我班原班主任朱先生生病。校長給我們換了一位男班主任。姓錢,叫錢鑫。
錢先生是教語文的,二十七八歲,中等個兒。人很瘦,眼睛不大,眼光卻深遠。牙齒長得欠好,有點兒往外伸。雖是語文先生,卻不善言辭,有些木訥。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騎車的樣子,喜歡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擰着腰,歪着頭往前騎。右腳膝蓋向外翻,左腳尖朝右放在車腳踏板上,兩隻腳形成一個丁字,似乎騎車也很含羞。錢先生話不多,課卻上得很着實。小學語文最難弄懂的就是生字生詞的寄義。錢先生力圖把每篇課文的每一個生字詞都講透。有一篇課文中有“匍匐”這個詞,字難寫,音難讀,意思還欠好明晰。先生註釋是“手腳並用往前爬”。我們比畫著,有的明晰成“躬腰撅臀”向前爬,有的明晰成滾着向前。錢先生看我們都紕謬,爽性就地“啪”的倒下,來了個“匍匐”前進,還變換了兩種姿勢,一種是一手着地一手扶槍側身的匍匐,一種是兩肘都着地趴着快速匍匐。這樣一來我們都徹底明晰了“匍匐”的寄義。
尚有一次講插頭和插座。我們誰也不熟悉插頭和插座。要知道30年前電燈還沒有完全普及,家裡有一盞15瓦的白熾燈就不錯了。幸虧錢先生帶了插頭和插座給我們看,一看就明晰了。但照樣犯糊塗,不知道到底是插頭插到插座里照樣插座插到插頭裡,先生打了個形象的比喻:插座就是你的鼻子,插頭就是你的兩根手指,食指和中指,你可以把手指插到鼻孔里,而鼻孔卻不能跑下來插到你的手指上。先生做了個樹模,這下我們徹底明晰。
錢先生喜歡默默地干自己的事情,與世無爭。但由於他的忠實,在學校里也常受人傾軋和欺凌。我就親眼看到過。一次在操場的西南角,我看到他和崔先生僵持着,面劈面站着,神色很嚴肅。崔先生酡顏脖子粗,嗓門很大。錢先生也很激動,但卻勉力制止着,最後他忍了忍,逐步扭過身,悠悠走開。而崔先生還像一個碑,依然僵立着,似乎為了显示自己的獲勝。我在遠處為錢先生捏了一把汗。崔先生是教體育的,人高馬大,脾性浮躁,和學校很多多少先生紅過臉。他是會着手的,要是真的動起手來,兩個錢先生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心裏向著錢先生,不希望看到他虧損,看到他走開心才放下來。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堅信錢先生沒錯而是崔先生的強橫。錢先生身子骨很單薄,
我意料他是很不喜歡運動的。我甚至發現他連早操口令都不會喊。我們那樣的農村小學,全校只有一隻喇叭,而且是壞的時刻多好的時刻少。要它響它不響,歇工,不要它響說不定還“滋-滋-”怪叫,能把全操場的人嚇一跳。幸虧崔先生嗓門大,天生就是個喇叭。當真的年代
到二年級時,天下大防震,學校所有的班級被分到各個生產隊的客棧上課。客棧的條件可想而知,無桌無椅,凳子都是學生自己帶的。更不能能有喇叭,以是錢先生也要給我們喊口令了。
第一次錢先生率領我們做操,我們整好隊,他喊:“前排兩手前平舉,後排兩手側平舉,向前看--齊。”我們都把手舉起來,前後的同硯也對齊了,接下來就等着先生喊下一句。而錢先生顯然是不清晰接下來的什麼口令了,他想了想,又想了想,嘴唇動了好幾回,都沒能發作聲音來。我們的手都舉得控制不住了,身體像飛機一樣迷失了偏向,搖搖晃晃,有些甚至要蹲下去。可先生皺着眉頭在苦思冥想,我想告訴先生下一句是“向前——看”,可我生性內向,肚子里雖知曉,嘴上欠美意思說。厥後,錢先生終於喊了一句“——手放——下”,我們才得以解脫。
以後每次做操,口令都是“向前看齊——,手放——下”。
先生的名字可以說是財源滔滔,錢,三金,但他的家境卻欠好。有一次爺爺在控制閘買菜,有一個戴破草帽的人筐里的菜又肥又大,想買他的。賣菜的卻扭過頭去不理睬爺爺,還把破草帽往下拉了拉,頭越發地低下去。爺爺以為蹊蹺,訕訕然走開了。回來后爺爺說,那是錢先生。錢先生家本就不寬裕,愛人又為他添了一對雙胞胎,這本是件喜事,但對錢先生來說,肩負就加倍重了。上有年邁的怙恃,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孩,愛人沒有收入,全家的開銷靠他的每月十七塊多錢的人為。那時不像現在,任何人都不允許上街賣器械的,錢先生是國家幹部,更不能這樣做。要是給誰捉住了小辮子,是要割資源主義尾巴的。若不是家裡着實沒設施,先生是不會冒險上街賣菜的,況且他那麼含羞。他的家境可見一斑。爺爺的一番話說得人人心裏挺繁重的,尤其是我,都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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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悠悠情懷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