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張一毛錢

簡的二三事

　舂寒料峭，簡坐在街角的咖啡店準備心理學論文。風從南面吹來，吹散了她的頭髮，吹乾了她的嘴唇，讓她眯起眼睛，整個身體伏在桌上，手忙腳亂地護住掀開的書頁。

　　簡瘦了一些，也許是由於剛和男友分手，過了那麼幾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日子。

　　男友是個小孩子，他的形狀看起來就像是健碩的男子漢，可是心裏顯著就是三歲孩童。他撒起嬌來的樣子讓人啼笑皆非。

　　他會午夜打電話給簡，拉她一起去吃漢堡。簡用力睜着繁重的眼皮，大口品味漢堡卻味同嚼蠟。而男友卻最先講述他在遊戲里的冒險，他們組隊打一個很兇狠的Boss，打了又打，終於打死了它，獲得了殊榮和金幣。

　　這樣一個男孩子，在一起三個月也許還以為新鮮，九個月就真的很煩了。煩透了的簡還在挑戰自己的忍耐力，先放棄的竟然是他。

　　他背起了自己破破爛爛的大背包，戴着棒球帽和茶色蛤蟆鏡，對簡說：我要去獨自旅行了，歸期未定。沿途會見到許多景物，以及許多美眉。以是，親愛的簡，你不用等我了。固然，你也可以一直等下去，等我回來，繼續愛你。

　　簡拍拍他的帽檐說：再見。

　　簡心裏爆了許多粗口，可是話到嘴邊卻總會抿給自己一個微笑，雙魚座就是性格太軟弱，有沒有有沒有?可奶奶說：氣場從來不是高聲語言或者疾聲厲色帶來的。

　　奶奶說得對。

　　恢復獨身的簡天天都市去學校周圍的露天咖啡館坐上一會兒。她喜歡那裡咖啡的香味兒和日頭的溫暖。她通常睏倦地瞌睡兒，咖啡也無法讓她振奮起來。她閱讀，有時縱情有時卻不知所云。

　　然後她會回到學校圖書館去。

　　學校的圖書館估量是本市最豪華的圖書館了：是一棟27層的雙子樓，歸類繁多數目詳盡，

無字情書

是簡最依戀的地方。

　　有時她會去三樓翻閱舊報紙，天下的報紙都在這裡有備份。有時她會去五樓看時尚雜誌，那些雜誌會在春天告訴她秋冬的盛行趨勢，秋天告訴她來年的夏裝盛行趨勢。但她更愛的是15樓，地理書籍庫。

　　簡喜歡極了誰人放在角落裡碩大的轉動地球儀。平時它在那裡一動不動，落滿灰塵。但只要簡已往，手指伸向它所在的海洋、沙漠或者盆地，它就亮起來了。它釀成了發光的水晶球，簡的手指轉動着它，似乎自己走在它的上面，經由了一叢又一叢的光線。

　　簡還喜歡抱一大摞的書到書桌上翻閱。她只是翻閱，並不在意內容。她對地理並無興趣，她有興趣的是偶然遇見書內里不知是誰留下來的書籤。

　　那些書籤都很美。也許是出自一個女孩子的手工。硬紙板剪出圖形，再用優美的布包裹起來，綉上圖案。有時那些書籤是一朵玫瑰，有時是一隻玄色小兔，有時照樣太空飛船。

　　簡偷走了那些書籤。她絕不猶豫也絕不羞赧地把它們放入口袋裡，出門時便踏着雀躍的腳步。

　　現在數數看，那些書籤她已經網絡了21個，恰好和她的生日有一樣的数字。這真是生涯中美妙的事。

　　心理學是小偷簡的輔修課，實在她也可以不用寫論文，然則不寫論文干什麼呢?不去旅行，也沒有戀愛，課少的一周只有兩節課。

　　簡曾經試圖在那家街角咖啡店申請做小時工，但被老闆婉言拒絕了。老闆說，小姐，你是我們最穩固的客源了，若是你也不來消費了，我們情何以堪啊。

　　倒是誰人天天給簡端咖啡和甜點的金髮帥哥很興奮地對她眨了七次眼睛。簡頹喪地往外走，金髮帥哥跑過來，塞了一張紙條給她，對她眨了第八次眼睛。

　　簡很想告訴他，她真的很不喜歡中國人的皮膚配上白種人的頭髮，照樣摻雜了一些冒尖黑的金色。但簡照樣抿出了迷人的微笑，沒有講話，走了。

一杯水裡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