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的力量
神學院畢業后,我帶着一包表示我淵博知識和良好口才的獎狀證書,到一個小鎮當上了神父。我精心準備着給教民們的每一次佈道,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簡歷中的輝煌記載是名符其實的。
我擁有的教學條件簡陋,專職神父僅我一人,好多事情需要教民們幫忙。維拉斯就是教堂的熱心人,他50多歲,身強力壯,是一個干體力活的工人。他對教堂的大小事務都特別關心,經常主動義務幫工。
一個星期一的晚上,我將維拉斯請到教堂一起商量即將舉行的聖公會的籌備方案,很遲我們才分手回家。我剛跨入家門,電話就響了,是維拉斯。他回到家后,發現他的妻子倒在廚房的地上,已經死了。這天晚上他們還在一起共進晚餐的———她精神很好,並看不出有什麼不適,沒有想到竟然會突然去了。我得去看維拉斯,這也是我的工作。
我步行往維拉斯家走去,這不只是他家離我的住所不遠,而且,我需要有時間考慮一下,到了那裡,我說什麼?我做什麼?我對他能有什麼幫助?這不同於準備一次佈道,因為準備佈道我有時間也有書籍可以參考。維拉斯剛剛還和我在一起談笑風生,而現在他的妻子,他的伴侶與摯愛,也是他的孩子們的母親,死了。雖然作為神父,在這種時候出現,是我的工作,但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所以整個晚上幾乎都處於這種手足無措的狀態之中,我始終緘默無言。驗屍的醫生來了走了,屍體整容了運走了。我和維拉斯在起居室里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默默無語,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期間我只是例行公事般念了幾句禱告詞。我第一次遇到生離死別的事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回家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頹喪極了:一個神職人員在別人遭受失去親人的痛苦時,竟然袖手旁觀無能為力,我為此感到自責。
兩年以後,我接到調令,要去另一所教堂擔任神父。得知我要離開的消息后,許多教民前來與我道別。在這些人當中,我見到了維拉斯。他握住我的手,淚流滿面,說;“羅伯特,沒有你,那晚我肯定挺不過來。”
當然,我很快能明白他說的“那晚”指的是什麼事情,但我不明白為什麼那晚沒有我他就“挺不過來”。那個晚上我明明是那麼無用,那麼無能,什麼也做不了,也就是那個晚上我痛苦地認識到我的語言是多麼蒼白,力量是多麼渺小,既不能讓死者復生,又不能讓生者感到慰藉。但是,對於維拉斯來說,那晚正是由於有了我,他才“挺”了過來。為什麼同樣的事,我們卻有不同的記憶?
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因此我們可能阻止不了不幸的降臨;但我們只要努力去“做人”,便能生成一種無限的力量,它能穿透心靈,潤物無聲,灑下一片希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