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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摸

撫摸

時間:2012-03-27 作者: 編輯:小故事

  下午5:30。現在我知道躺在手術台的那一頭是什麼感覺了。我是一名外科醫生,腹部剛剛做了緊急手術。他們說我會好的。但躺在這間無菌的手術室里,我感到燥熱,渾身發抖,一生都好像沒這麼疼過。
  我理解我的病人眼中的那種憂慮和些許的害怕,還有他們有的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的本能。這是我頭一次理解。然而,陌生人觸摸我或是我觸摸陌生人總讓我感到很不舒服。只有病人在熟睡時,我才能專心地對付一根骨頭或是一根血管,全神貫注的做手術而不必在意那個人。觸摸病人是每日例行的公事之一,我按照在學校里學的那樣做:職業性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動作盡量短而明確。現在我受到的就是這種觸摸。
  晚上7:20。他們熟練地護理我。每個人都有板有眼,都很有效率。
  有多少次都是我站在病人的床頭,下巴剃得光光的,沐浴得乾乾凈凈,處在控制的地位,命令別人而不是接受命令,向下看而不是向上。
  但是今晚,在這間充斥着消毒液氣味的檸檬黃色的病房裡,我不是醫生,只是一個普通人:結婚了,有三個孩子,平時打網球,最喜歡的季節是秋天。以前疼痛從不是我經常性的伴侶,現在我生活的目標是淪為不靠別人給自己洗澡。
  我害怕了,對別人處理自己感到了厭倦。
   凌晨2:15。另外一間陰暗的病房浮現在我的腦海中:那時我年輕,是住院醫生,正面對着我第一個瀕臨死亡的病人,她瘦成了一把骨頭,面色灰白,神志不清。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輕輕的叫喊一個調子,持續不斷,伴着搶救器械的“嗒嗒”聲。那晚我做了“醫生”該做的一切,沒有用。
  早晨6:22。在過去黑暗中的那幾個小時里,他們不停地撥動我、檢查我,現在來的是早班護士,她上了歲數,長得像株可愛的圓白菜。她拉開窗帘,給我換床單,檢查脈搏,一步步做完自己的工作后,向門口走去。然後,她轉過身,走到水槽邊,蘸濕一條幹凈的毛巾,輕輕地擦我沒刮過的臉,說:“這一定很難熬。”
  淚水湧上了我這個一向漠然、克制的醫生的眼睛。她竟停下來體會我的感受,用那麼一句準確而又簡單的話來分擔我的痛苦:“這一定很難熬。”
  她並不是僅僅檢查脈搏或是換換床單,她真正撫摸了我。有那麼一刻,她變成了上帝之手。
  “你對我微不足道的兄弟所做,即是對我所做。”當我下定決心以後不是去“觸摸”一個軀體,而是去“撫摸”一個人的時候,《聖經》上的這句話在我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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