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主的記憶力比債戶強
細數天子降生的種種異象
梁啟超講:“二十四史,不外是為帝王將相做家譜。”
魯迅很認同這個看法。
兩位大人這可是大大地冤枉了歷代的正史編纂者。兩千多年的皇權更迭,原本就是“家天下”的你方唱罷我登場,今日劉氏,明日李氏,趙家絢爛事後,朱家又做主角,若何能讓修史的書生寫出一部“國史”而非一本“家譜”呢?巧媳婦恐難為無米之炊吧?
然而書生們絕不願做平庸之輩,“家譜”里,種種的天子孕育降生的異象,則是書生的卓越締造。一個個帝王的問世,皆出現出異乎尋常的離奇景觀。云云渲染,別無他意,唯一的目的就是告訴愚昧的草民:天下本該屬於“他”,天神授予了“這小子”主宰掌管黎民蒼生的權力。
我們不妨來細品一下這一幕幕,饒有意見意義呢。
漢高祖劉邦:
“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通。是時雷電晦冥,大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昔時劉氏有一次在一處湖泊岸邊歇息睡着了,夢中與天神交合;那時電閃雷鳴,天昏地暗。劉太公前往尋找她時,只見一條龍俯伏在劉氏身上。劉氏就這樣有了身孕,生下了高祖。
“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漢高祖鼻樑隆挺,額頭突出,一副美髯,左腿上另有七十二顆黑痣。
隋文帝楊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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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妣呂氏,以大統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於馮翊般若寺,紫氣充庭。有尼來自河東,謂皇妣曰:‘此兒所從來甚異,不能於俗間處之。’尼將高祖舍於別館,躬自撫育。皇妣嘗抱高祖,忽見頭上角出,遍體鱗起。皇妣大駭,墜高祖於地。尼自外入見曰:‘已驚我兒,致令晚得天下。’為人龍頷,額上有五柱入頂,眼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長上短下,沈深嚴重。”——皇母呂氏,於西魏大統七年六月癸丑日夜間,在馮翊郡般若寺生下楊堅,楊堅降生那會兒,紫氣充滿整個屋子。有一位從山西來的尼姑,上前對產婦皇母說:“這孩子降生很奇異,不能放在俗塵養育。”尼姑把楊堅另安置在一個地方,親自哺育。有一天皇母抱起兒子,突然發現他頭上長出犄角,全身充滿鱗甲,嚇了一大跳,失手把孩子掉到地上。尼姑從外面進來,見狀,說道:“你驚嚇到我兒子了,導致他推遲了得天下的時間。”楊堅長得地閣周遭、天庭豐滿,額上有“五柱貫頂”,眼光灼灼散發光澤,手心裏有一個大大的“王”字。上身長下身短,神秘莫測。
唐太宗李世民:
“隋開皇十八年十二月戊午生於武功之別館,時有二龍戲於館門之外,三日而去。”——隋文帝開皇十八年十二月戊午日,(唐太宗李世民)降生在武功的一處住所,那時住所外有兩條龍相互纏繞嬉戲,三天之後才離去。
宋太祖趙匡胤:
“後唐天成二年,生於洛陽夾馬營,赤光繞室,異香經宿不散。體有金色,三日穩固。既長,容貌雄偉,器度豁如,識者知其異凡人。學騎射,輒出人上。實驗惡馬,不施銜勒,馬逸上城斜道,額觸門楣墜地,人以為首必碎,太祖徐起,更追馬騰上,一無所傷。又嘗與韓令坤博土室中,雀斗戶外,因競起掩雀,而室隨壞。”——(趙匡胤)後唐天成二年出生於洛陽夾馬營,那時紅光在屋子里圍繞,陣陣香氣通宵不散。嬰兒通體充滿金色,三天穩固。稍大成人,相貌雄奇偉健,心胸豁然瀟洒,懂點相術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凡人。學習騎馬射箭時,總出類拔萃。曾經試圖制服一匹狂野的馬,不用馬勒銜鼻,馬在城中斜坡上狂奔,(趙)的額頭被狠狠地撞在門楣上摔到地上,眾人都以為頭一定被撞碎(死了),效果沒多久他逐步起身,再次追上馬飛身騎上,絲絕不見損傷。另有一次與韓令坤在土屋子里玩,發現屋外麻雀爭鬥,他一躍而起捉住了麻雀,屋子被他衝出個大窟窿。
明太祖朱元璋:
“母陳氏,方娠,夢神授葯一丸,置掌中有光,吞之,寤,口余香氣。及產,紅光滿室。自是夜數有光起,鄰里望見,驚以為火,輒奔救,至則無有。比長,姿貌雄傑,奇骨貫頂。志意廓然,人莫能測。”——(太祖朱元璋)母親陳氏,有身時,夢裡獲得仙人給的一粒藥丸,放在手心閃閃發光,吃進肚子,醒來后口中尚留余香。臨盆時,室內充滿紅光,延續幾個晚上朱家都光焰蒸騰,鄉鄰們瞥見都以為他家着火了,紛紛跑來救火,到跟前卻什麼也沒有。長大后,相貌奇偉,身姿雄健,奇骨貫頂,神情氣派,無人能猜得透他。
中國的老國民,自古就學會了造神,也熱衷於在自己眼前豎起一座尊神,否則會意里不紮實,會意慌,會不知所從。做慣了受人驅使的羔羊,一朝不見了懸在頭頂的皮鞭,聽不到耳邊的喝令,犹如天無日月一樣平常茫然而絕望。是故我們的科技不管若何地蓬勃,潛意識中仍盼望能有一個“家長”;眾說紛紜的民主,漢民族是很不順應也不願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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