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對此如作悲觀之論,則惶惶不可終日。如抱定樂觀的心態,凡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則隱合老莊逍遙的意旨。占卜之學,不能簡單地以“萬事天註定”來看,如能以占卜定取捨,懂進退修身之道,未始不是积極的人生觀。禪宗三祖《信心銘》中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毫釐有差,天地懸隔。”這句禪語大可作為占卜的準則。“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做一件事並不難,難的是做抉擇。如對占卜的結果妄下定論,則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董仲舒說“易無達占”,解釋《周易》的卦爻辭,可以不拘泥於筮辭本身而靈活解釋。而精通易理之人就更沒必要玩占卜的把戲了。《荀子》中有“善為詩者不說,善為易者不佔,善為禮者不相,其心同也”之句,這是才不拘泥於形式的大道。
古語中“占卜”之“占”是指蓍占,“卜”是指龜卜。龜卜的歷史更為久遠,但原法已經失傳,殷墟甲骨文是龜卜存在的直接證據。蓍佔在易經《繫辭》中得以保存至今。除這兩者外,占卜流派眾多,還有夢占、星占、氣占、相占、扶乩、求籤、測字、金錢卦、靈棋占、牙牌數等。夢占是依據夢裡的情況,借用自然或其他的人事進行類比,得出一些預測結果。
星占是以天文現象昭示國家及君主的禍福,治理與否。氣占是利用天空、雲朵等表現出來的諸多現象來預況,主要用於戰爭。相占是對人的神態、氣質、身體部位等的觀察來預測禍福吉凶和各種事務。扶乩是利用一個系有柳筆的筲箕,由扶乩人透過儀式,將“神明”之訊息寫在沙盤上。求籤是在廟宇中索取代表神意的文字、詩詞,以擲�確認。測字是占卜師利用來問事者報上的漢字,測算問題的吉凶。
以“至道無難,唯嫌揀擇”為準則,以占卜的結果作為行動指導,更類似於一種心理作用。以积極的態度去面對選擇,最終能無愧於心,這是比較樂觀的做法。古人認為夢中的事物是現實生活即將發生事物的前兆,甚至將夢當作人神溝通的渠道。這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道理。夢占最早見於殷墟卜辭,西周設有圓夢之官。占夢術的集大成者是三國時的周宣。然而流傳下來的《周公解夢》多是牽強附會之作,並非周宣手筆。西方弗洛伊德和楊格是研究夢境的權威,弗洛伊德更被譽為精神分析學的始祖。現在大部份分析夢境的著作多以兩人的理論為藍本。弗洛伊德以性和壓抑作為夢的理由,有值得商榷之處。“神機兆於動”,無物不能卜,無論是原有的流派還是國外傳來的撲克牌算命、塔羅牌法,都是以外在的数字或現象來作為判斷的依據而已。
占卜和天文學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則東西方都有占星之術。人作為天地間的一員,受到宇宙的影響是不容置疑的。但影響究竟有多大,則不容易掌握。江海之潮汐,人類之情緒深受月亮的影響,這點多被大眾認同。早期的占星術多是利用星象觀察來占卜較為重大的事件,如戰爭的勝負,國家或民族的興亡,以及國王或大臣的命運等,後來逐漸擴展到個人命運以及日常生活中的瑣事。隨着日月五星運行規律的逐漸被揭示,占星術出現了各種體系和複雜的推算方法,愈加显示其神秘性。古代占星術完全屬於官府,是政府所設天文機構的重要工作內容。古代的天文學家絕大多數是占星家,早期的天文著作大多帶有占星術的因素。現存古代占星書主要有唐代李淳風《乙巳占》、瞿曇悉達《開元占經》、北宋王安石禮重修的《靈台秘苑》以及明代的《觀象玩古》等。
占卜之學,除心理學的解釋外,部分也符合現在“系統論”的思想。不過以宇宙作為參考的體系,則不免太大而難以把握。占卜的依據,萬變不離其宗。流傳最久,影響最深遠,而又有據可查的非《易經》莫屬。《易經》本是一部蓍占專書,但儒家把《易經》作為六經之首,道家的體系也從易經推衍而來,其中的思想自不容忽視。孔子著《易傳》,作為對《易經》的註解,兩者合稱《周易》。易經所包含的“系統論”,表達的是一種動態的平衡,近於完美。古代有“三易”,即連山易、歸藏易、周易。三者的區別,主要在於卦序和解釋的不同。前兩者已經失傳,周易經孔子註解后,人文的理念很重,而數理則變得更模糊。到得北宋,始有邵雍以不世之才著《皇極經世》、《梅花易數》,用先天八卦解了易數之惑。
單純以立卦而占卜來看,有周易卜卦、梅花易數,以及文王聖卦三種,但實質解卦的都是《周易》一書。卜卦的目的在於找到某卦的卦名和爻位,從而找到相應的繫辭,聯繫實際以自圓其說。金錢卦據說傳於周文王,實質從東漢焦贛、京房一脈延續而來。南懷瑾在《易經雜說》中有使用金錢卦的說明。找三個古銅錢或者現代的硬幣,以正面為陽面,反面為陰面。亂搖后丟下來,有三種可能性。如果其中兩個錢陰面,一個是陽面,便以陽面為主,記錄一個“―”的記號,代表陽爻。因為照《易經》的道理是“陽卦多陰”,普通的說法亦是“物以稀為貴”。如果卜出是兩個陽面一面陰面,記錄一個“――”代表陰爻。如果三個錢全是陽面,記成“―*”,陽極則陰生,這是要變陰的動爻。如果三個錢全是陰面,記作“――*”,這是要由陰變陽的動爻。連續作六次,完成六爻。一爻動,以動爻之爻辭斷之。
裝卦的順序是由下向上依次排列,第一次所卜得的為初爻,第二次為第二爻,依次上去最後到上爻。接下來在《周易》中尋找對應的卦和爻的位置。以六個重疊的陽“―”和陰“――”,可以判斷是何卦。爻的位置以動爻來決定。六爻安定的,以本卦卦辭斷之。一爻動,以該動爻之辭斷之。所動兩爻如果同是陽爻或陰爻,則取上面的動爻斷之。兩爻動者為一陰一陽,則取陰爻之爻辭以為斷。三爻動者,以所動三爻的中間一爻之爻辭為斷。四爻動者,以最下面的靜之爻辭斷之。五爻動者,取不動之爻的爻辭斷之。六爻皆動的卦,如果是乾坤二卦,以“用九”、“用六”之辭斷之。乾坤兩卦外其餘各卦,如果是六爻皆動,則以變卦的彖辭斷之。變動到哪一卦,以邵雍排列的先天六十四卦順序為合理。
時有春夏秋冬,月有陰晴圓缺,無論何事何物,總離不開“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周易》之卦,配以邵雍之卦序,揭示的就是輪迴的道理。至於事情的好壞,也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行成於思,毀於隨”,樂觀之外多謹慎總是沒有壞處的。這也許是易經的本意所在。取卦之法無非是找到卦和爻位,更簡單是直接找到三個數,前兩個在数字八以內,后一個在数字六以內。比如直接報三個數,前兩個如果小於八,則取本數;如果大於八,則減去八的倍數,得到一個八以內的數。同理,第三個數如果大於六,則減去六的倍數,得到一個六以內的數。以先天數“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獲得前兩個數對應的卦,上下疊加得六十四卦之一。第三個數代表變動的爻位。以此可參考《周易》之卦辭了。
占卜之學,如以《周易》為參考,“玩而有所得”正是學習易理的最好方法。易經並非深奧難懂,以卜卦來把玩身邊某事某人,未嘗不可,但切莫太認真。“易無達占”,乃至“善易者不佔”的道理,是真正的易學精神所在。夢占與心理學,星占與天文學,氣占與氣象學,相占與醫學,測字、金錢卦、靈棋占、牙牌數與數學,都是有關聯的。相對說來扶乩神秘主義更重,求籤簡單易行而多為人所熱衷。人在宇宙之渺小,生畏懼心,而去求占卜之戲。而一旦能做到尊重自然,了解自然,行事光明磊落,則“無欲則剛”更無求了。
(林間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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