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周易的人都知道,易學按其應用和解說大抵可以分為兩類:義理派和象數派。義理派用形而上的哲學來解釋周易,代表人物如王弼。象數派則運用各類易象來解釋周易,代表人物如京房、近代則有尚秉和等人。義理派的主張汗牛充棟,其說法可以查閱《四庫全書》中經部易學類圖書。這一派主張基本上屬於儒家易,適合讀書人口味,整體上偏於哲學化,代表人物層出不窮,義理派將周易最基礎的占卜功能剝離,使周易卓然成為指導人生的百科全書,因此也使得義理學派在研易人群中佔據主導地位。而之所以產生這種情況,是因為自漢以降真正的象數解易的方法已經進入秘傳,掌握的人越來越少,不得以而有後來的王弼掃象,使易占的方法進入了談玄論道的領域,而使得作為易最為原始面貌的占卜技術隱而不現。
這裏不談義理派,單論象數。“象數”一詞最早見於《左傳・僖公十五年》:“龜,象也;筮,數也。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這裏的象,代表數術之學中的數理模型的框架與結構部分。數,代表着數術之學中的規律部分。因此,易學象數派主要是利用八卦、五行、干支等易學符號探究事物的發展規律,其核心是使用方法中不變的框架型結構,即易學三義:變易、簡易、不易中不易的部分,因為象數派的方法可以建立起自己的數理模型,所以其中不易的部分就相當於數學題中的公式。
象數派的理論也很多,概因象數派以應用為主。這一派的理論也各不相同,自漢至當代每位大家又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理論,每種方法又極其複雜,即使聰明人學起來也需殫精竭慮,頗費周折,且研起易來又都有不究竟之感。何以如此?皆因易乃天人之學,歷朝歷代皆視其為最高機密,概不輕傳。莫說常人不許學習,即使貴族也不得輕易接觸,而是有專門機構專人進行掌握傳播,如欽天監、太卜署等機構,再有就是屬於兵家四門之一的兵陰陽傳承。而且中華民族多災多難,每經過一次戰火就會損失一批資料,真正能夠掌握象數易占的人都是秘密傳承,而外人皆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幾千年來很多東西越傳越亂。
從《易經・說卦傳》開始,直到近代尚秉和老先生、當代張延生先生的推廣實踐,以至於目前在易學象數派中佔主流地位的梅花易數流派等等,讓我們可以大至看到易學象數學在發展中演變與發展的過程。《梅花易數》相傳由北宋五子之一的邵康節所創,現在被學易之人視為用易之至高境界。其方法重用易象,民國時期的尚秉和老先生在治易象方面居功甚偉。尚老“欲學易,先明筮”的說法算是基本上還原了易之本來面貌。但尚老因為本身也沒有傳承的緣故,解易基本上是以象解象,到最後基本上一象用八個卦都能解釋,這就使得人們難免產生疑惑只用易象就可以真的占無不中嗎?或者再加上體用關係、各種外應,那就是周易八卦占卜的真實原貌嗎?答案也許未必。實際上抽掉了象數易學中骨架也就是不易的那部分,光剩下易象的堆砌,就像是沒有骨架的一堆肉一樣。可能有人會說,梅易還有體用呢、還有外應呢。但實際上梅易的體用訣和外應都存在着很大問題。
梅花易數的傳承,在元代以前,未有專書行之於世,民間記載亦無流傳涉及方法的支言片語,及至於明,始有抄本流傳,其後在明大內館藏數術書籍中,始列《先天觀梅數》一冊,以是知《梅花易數》之始行於世,當自於元末明初。明季本所著《周易四同別錄》所錄《梅花數》邵康節占驗,與今本所傳全同,其在編末評議:“今按《梅花數》本非邵子所作,故宋末儒者皆不及,雖非出於邵子,然亦京管之遺”,所論亦為中肯。然《梅花易數》既為“京管之遺”,為何在近千年的時間內,史無記載呢?其傳承中,由漢易象學轉變而為梅花易數,其中間的演變過程又是哪種術法呢?如果要研究《梅花易數》數法的源流,就要找到這个中間缺失的過程。
漢代易象之學,我們今天可以見到的漢易象的書籍,西漢焦延壽所著之《焦氏易林》是集大成之作,焦氏所著尚有《易林變占》十六卷,惜乎不傳,故易林變占之法缺失,尚秉和先生治《易林》,於其中考證東漢以後失傳易象,考定失傳佚象數百種,從而獨成一家,重興漢代易象之學,但尚氏為治學出身,其解《易林》純出於窮經與自悟,對變占之法有所不明,因此《焦氏易林注》全文是以象解象,不知以佔法解象,實際上《焦氏易林》有變占之法,其中很多象意是由變占而來,尚氏不明此理,殊為遺憾。這種情況,有點象沈氏破解《玄空》風水之術,是以一本《陰陽二宅錄驗》入手,苦思經年,自悟而得,其所著《沈氏玄空學》,後代沿習,常徘徊在“驗與不驗”之間,也是不明用法。西漢易學象數之學中的變占之法,實際就隱藏在真正的以術解易之中,真正的變占之法其演變的後期即為《梅花易數》,但《梅花易數》中的鑰匙被人為的隱藏,最終造成整體的占斷思路鬆散,沒有整體的過程,因此,我們現在看到的《梅花易數》的佔法是癱着的一團,沒有主心骨兒。梅易中的體用訣並不足以具體的確定事情發展的真實走向,無法確定易象所包含的真實意思,因此梅易又加入三要十應等各種外應用法,於是將佔測陷入到文化的虛無主義之中,將預測演變成預測者的察言觀色,從而演化為江湖中不學無術者的謀食之具。在《梅花易數》中,實際上這一趨勢已非常明顯,在其卷中所附的《觀物動玄歌》中“入門茶果應聲來,中饋主家財。三餐時候炊煙早,勤儉漸基好。”已是典型的江湖術士的察言觀色了。
現試舉一下真正以術解易的例子:乾卦初爻爻辭,潛龍勿用。這句爻辭如果是義理的人來解那就是,初九,處乾之始,位卑力微,需要養精蓄銳,以待時機,切不可盲目行動。易象派會如此解釋,乾卦,上乾下乾,體用比和,因乾卦有龍象,所以爻辭謂之曰潛龍勿用。而真正的解法,應該是乾卦初爻由陽爻變成陰爻,乾為天卦變為天風�ヘ裕�而巽卦中藏辰巳,辰為龍,而天元卦乾金克地元卦巽木,問招卦,訣曰:財官損折下卑疲,外來取索多謀害,所以才說潛龍勿用。只此一例,明者自明。由此可見,如果不知道真正的鑰匙口訣,不知道真正的變占方法,即使搞明白八卦的各個易象也不會知道易經的真正解法,不會明白占卜的確切用法,而易象沒有骨骼也不會體現出它真正的價值。
(了因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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