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

同伴

　　小時刻，在一個北方偏遠林場的小學念書，學校的屋子都是用泥抹的，有時起風還從棚頂往下掉土坷垃和迷眼的碎末兒，下雨就更慘了，總有幾處往下漏水，“嘀嘀嗒嗒”敲在水盆里“叮叮”作響，我們就伴着“音樂”咿咿嘵嘵，發出種種龐雜的聲音。最難受的固然是北方那凍得使人發顫的冬季，整棟屋子“呼呼”地灌着風，雖然生着火爐，但上課時總會有人攥着通紅的手，全身哆嗦，嘴裏的牙齒還時不時地打着冷戰，像妖怪磨牙的聲音，我的前桌就是。

　　前桌叫劉漢生，我以為這個名字不錯，但同硯們都叫他“山東棒子”，緣故原由是他來自山東，是個小山東，但我卻從不這樣叫他。我見過他爸爸，臉極黑，我敢說那絕對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云云臉黑的人，頭髮很短，身體魁梧，很像小人書里講的武松，扛着木鋸，是個放木匠，一張口粗聲粗氣的，講着一口山東話，典型的山東大漢。她的母親則否則，比起劉漢生的父親來，就顯得嬌小多了，身體不胖不瘦，一頭齊耳短髮，提及話尖聲細氣。但我並不敢把這話說給劉漢生聽，一來是我那時膽子很小，二來是怕看到劉漢生髮怒時那雙冒光的眼睛，配上他那張黑瘦的臉，着實會嚇到我。那年的春天有很大的風，劉漢生剛來學校不幾天，就惹出了事，和同班的幾個男生打了一架。那幾個男生都是愛欺壓人的，有好幾回，他們用手扯着我的辮子，使我隨着轉圈，趁我不注重偷拿走我的作業本滿天下跑，讓我費盡氣力地追，嘴裏還喊着：“傻妞，丑妞……”於是我平時只好躲得遠遠的，那天，他們不知從那裡撿來了幾根老玉米棒子，敲着劉漢生的桌子高聲嚷：“掰苞米，煮苞米，山東棒子回關里……”劉漢生最先低着頭，什麼都不說。就在他驀然抬起頭來怒視那幾個男孩子的時刻，我看到了他握緊的拳頭和那雙發出氣忿紅光的眼睛，一下子就震住了他們，劉漢生捉住其中的一個帶頭的就使勁打，其他的人見人多勢眾就一起沖了上來，馬上亂作一團，直到先生趕來，一陣廝打事後，有兩個男孩子的鼻子被打出了血，有一個甚至哭了出來，

小黃，你在他鄉還好嗎？

使勁地抽，大口地喘，我着實惱透了誰人男孩子，劉漢生的嘴角出了血，臉上不知被誰撓了一大道，衣服也被扯丟了扣子，但他卻始終是昂着頭面臨先生的訓斥的。

　　從那以後，班上的男生便再也不敢對劉漢生輕舉妄動了，有的甚至還和他玩到了一起。那段時間，不知為什麼，他們也不再取笑我了，可能由於我和劉漢生是前後桌，有許多接觸的時機。劉漢生從來不寫作業，那一年他的作業差不多都是我執筆的。他有時會帶許多花花綠綠的小玩意，橡皮、小刀、破螺絲、吸鐵石，另有一大堆五顏六色的玻璃球，最好的是他經常帶一些連環畫和童話書，都是他從山東帶來的。那時刻，小孩子手裡有一兩本小人字畫冊都叫人羡慕，更況且是連環畫和童話故事書。於是，我作為劉漢生的作業執筆兼后桌、僕從，便總能在眾多孩子們崇敬的眼光中手捧兩冊意氣揚揚地從早晨看到黃昏，還可以為所欲為地用白紙把上面的公主王子老虎精靈摹仿下來，惹得許多孩子的嫉妒。書里的故事劉漢生差不多都能記着，以是，每次說故事總是他最出風頭，而且他的畫也是很棒的，我總能找到理由讓他給我畫幾張畫。比現在天上課我回覆對了一個問題，或者我家的“大黑”又有崽子了等等，我盡可以找一些和畫畫毫無關係的事教他給我畫畫，他的態度一直很好，總畫一些王子公主之類的給我，有時也畫哪吒和美猴王，都是漂亮的。

　　炎天我們就到山上玩，采野果、掏鳥窩，我用衣襟兜着野果，邊采邊吃，劉漢生就去上樹掏鳥窩，他很會上樹，不用一分鐘就能順遂爬上去。一樣平常是鳥蛋和小鳥兒，我們就坐在樹下邊吃邊玩，把前面的衣襟弄得紅一片紫一片的，他還會捉蟈蟈，我們也叫“叫驢”的，黑的綠的許多隻，另有天牛和叩首蟲，都是有趣的蟲子。我們曾經一起養過小鳥兒，劉漢生認真捉蟲，我認真給它們墊上厚厚的草，只管我們照顧得很仔細，一有時間就去看小鳥兒，但照樣有幾隻死去了，剩下的也都病怏怏的，劉漢生就說是由於我們不是鳥媽媽，不會養。我們把死去的小鳥兒埋在學校後面的樹林里，用細細的沙土，豎了一個小碑，上寫“小鳥之墓”。劉漢生說大人都這麼干，終於，幸運活下來的小鳥兒被我們決議放飛。劉漢生撕了一個小紙條，在上面畫了一對手拉手的小人兒，他說就是我和他，由於是我們倆一起養大的，系在小鳥兒的腿上，看着鳥兒們越飛越遠，劉漢生說：“它們飛起來很悅目！”

我與貓之間不會實現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