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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下世再圓都會夢

沒什麼比做裁縫更有出息

父親,下世再圓都會夢

時間:2011-10-08 作者: 編輯:小故事

那年,父親第一次進城,也是他第一次出遠門。

父親說,他這一生,就想進一回城。電視里的城裡太悅目,進城看看,是他唯一的夢。父親又說,眼看秀兒就要上高中了,若是未來考上大學,也做一個城裡人,老爸總得給她積攢一點兒學費。因此,父親跟母親商議,說他要去城裡打雜工,給包領班老賈看工地,天天20塊人為。

除夕來臨,跟父親一同進城的黎叔來了。他對母親說,阿德(父親的名字)不回來過年了,工地上沒人看守。元宵節事後,阿德就有時間回來了。

臨走,黎叔掏出500元錢,遞給母親,說是父親托他捎回的。母親哆嗦着嘴唇,問他,他為啥連個電話也不打?黎叔便有些歉意地說,阿德還不是想節約幾塊電話費,賈老闆又有兩個月沒發人為,他說總得攢足娃上高中的學花錢。

然後,黎叔拍了拍我的肩:“好好念書,你爸說了,城裡真的不錯,考上重點高中,他就帶你進城好生玩一回!”

苦苦地盼到元宵節事後,父親依然沒有回來。出人意料的是,就在陰曆二月初,我從學校回來,突然瞥見父親。我發現父親的左手上纏了繃帶,繃帶上粘着泥灰,污糟糟的。“爸,你的手怎麼啦?”我去扳父親的手。他急遽躲開,又神情嚴肅地小聲囑咐我:“別大驚小怪的,叫你娘憂鬱。”

母親是在吃晚飯時發現父親手上的傷的。她扔下飯碗,也去扳父親的手腕。父親邊躲邊說,“沒事沒事,用飯用飯……但母親沒聽,她哆嗦着雙手,費了好大的勁,終於解開父親手上的繃帶。

燈光下,父親的食指和中指不見了,血糊糊的,只剩下兩截樁頭幾!父親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他那手指,是在抬預製板時被鋼絲勒掉的。原本要去醫院,賈老闆一時沒有錢,就去了小診所……父親的神情很鎮靜,似乎丟了兩截無關緊要的器械。

然後,父親提及了都會的高樓、立交橋、音樂噴泉和城中綠地……說著說著,他的神情就興奮了起來,將眼光落到我的臉上,說:“秀兒,專心念書吧,讀完初中讀高中,讀完高中就讀大學,讀完大學就到大都會事情掙錢!城裡,真的是一個好地方!”父親的酡顏彤彤的,似乎,眼前睜開了一個壯麗多彩的夢。

三天後,父親就急着回了工地。臨走,他再次對我囑咐:秀兒,好好念書,等上了高中,我就帶你到城裡走走。

在我相近中考的前幾天,有人回村了。從他們的口中,我聽到一個新聞,說是賈老闆打麻將輸了幾萬塊錢,無法給工人們發人為,前些天逃跑了。工地上人心惶遽,有人已提前卷着被子回家了。

欠不欠,你不都叫哥嗎

我便料想,父親這下一定也會回村了。可是當晚,父親打電話回家,吞吞吐吐地說,雖然包領班跑了,可工地沒跑呀,得有人照管才行呀。母親便問:“那賈老闆給了你若干人為,還欠你若干?”父親忠實地回覆說,天天20元,從去年到現在,才領過兩個月零10天。母親讓他明天就回家。

父親終於沒有聽從母親的話。他照樣那句話,工地上質料多,又緊靠着大街,很是危險,老闆沒來處置前,要砸着個把行人,怎麼得了?

母親盤算主意要去一趟城裡。我中考完后,母親摒擋幾件衣物,拉上我,踏上了去城裡的路。

工地上冷清清的。一個瘸腿師傅說,父親到另一個工地去了,要天黑才回來。他領我們旁敲側擊地來到一座小窩棚前,指着說:“阿德就住這兒,你們等他吧。”

那是一個濕潤陰冷的窩棚,幽暗的燈光下,黑乎乎的塑料布和雜物堆了一地。我心中一顫,忍不住心酸地想到,爸啊,豈非這就是你極盡誇讚無限憧憬的都會?

天光完全暗了。父親還沒有回來。這時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夾帶着大風和雷鳴。這一夜,我跟母親都睡不着,翻來覆去。不知過了若干時刻,天亮了,雷雨停了。母親說,出去看看。來到瘸腿師傅的小屋,就見他急遽忙忙地往工地北邊趕去。

緊臨大街的北口處,圍了好大一圈人。拐角處的腳手架,不知什麼時刻,塌了一角,平安網被戳了幾個大窟窿。一輛白色的救護車停在樹邊,幾個警員和穿白大褂的人正手足無措地抬着一小我私人往車裡送。

那是父親!撲到父親的擔架前,母親為他揩凈嘴角上滲透的血,已是泣如雨下。父親大張着口,喘息着,起勁睜開眼,看一眼不知所措的母親,又看一眼同樣泣如雨下的我,氣若遊絲地說:“別……別哭……我……我會好起來的……旁邊這學校來來往往的這麼多學生 出了事,叫我咋心安……”

父親終於沒有醒來。厥後查證,是那晚突發的狂風,將腳手架頂層的捆紮繩弄鬆動了,父親想到第二天樓下有許多孩子途經,怕失事,以是爬上去想把它們捆紮結實,不想剛到第三層,腳手架就垮了。

我們鄉下都興土葬,而死在城裡的父親卻進了火葬爐。這一輩子,父親也算做了一回城裡人。

 

 


    最愛我的那個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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