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環
我媽
時間:2012-03-23 作者: 編輯:小故事
上幼兒園時我最先喜歡畫畫,紙上畫不外癮,就用蠟筆在客廳的白粉牆上塗鴉,踮腳站在凳子上,似乎莫高窟里嘔心瀝血的畫匠。爸武士身世,建議先揍我一頓,可媽說,讓她畫吧,客人可以在書房品茗。
媽這麼寬容,並不是想把我培育成張大千或畢加索,她對我說:做你夢想的事,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只要不殺人縱火賣國求榮,你快樂我也會快樂,而且,你要明白為快樂支出價值。
最後這句話我是逐步弄懂的。那次,巷子口新開家糖果鋪,我天天跑去買薄荷糖吃,媽除了提醒我刷牙並不多語言。可幾天後我要租小人書的錢,媽拒絕:錢已經給你了,你有支配的自由,但自由的限度是天天一毛,就這樣。我知道媽一說“就這樣”即意味着討論竣事。多說無益,權衡再三,我選擇了精神食糧。
從小我是個不聽話的孩子,進學校釀成了一個不聽話的學生。有一陣,學校要求中午回家必須睡覺,還要家長寫晝寢條。但我天生覺少,躺在那裡翻來覆去簡直活受罪。跟媽商議用閱讀取代晝寢,她准許了:要是你能保證下晝上課不瞌睡。啊,我現在還眷念那些美妙的逃睡的炎天中午:窗帘如羞澀的睫毛低垂,風扇輕輕地吹,我躺在冰涼的席子上看唐詩、童話、外國遊記、本草綱目,手邊一碗冰糖綠豆湯。媽沒說過開卷有益之類的話,但她不阻止我看任何課外書,對她來說,書就是書——也允許以用好欠悅目來區分,但沒需要說是否跟學習有關。四年級我看《紅樓夢》,媽遠遠瞄了一眼:“也許你現在還看不懂。”我閑閑翻一頁:“懂——黛玉是個愛鬧彆扭的女孩,比我們班胡晴晴還小心眼,可她心裏喜歡寶玉,寶玉也知道。”媽把最後一個餃子扔進鍋里:“有原理。”
初中經常逃學,背了畫夾去優美湖寫生,到圖書館翻舊雜誌,
或者爽性在家寫詩。媽委婉提醒幾回後放棄了說服的起勁:“我不贊成你這樣做,但我保注意見。我希望你有分寸感,而且,我不會替你向先生說謊請假。”一定是“分寸感”3個字觸動了我,我把逃學頻率控制在每周兩次,考試保持在十名之前。爸說以我的伶俐應該考前三名,但媽說與考分相比,她更希望我有個寬鬆厚實的少年時代,“孔子說因材施教,”媽一邊抹玻璃一邊悄悄對爸說,“你得認可你女兒和其餘孩子紛歧樣。”媽以前當過先生,實在她常說的話就是每個孩子都紛歧樣:尊重受教育者的個性,這是教育的條件,她說。“請這位紳士體面地接受肉刑”
高中我最先有了點稿費,最先有男孩子抵家裡來找我——借書,還書,或者什麼的。我買了一大堆優美的畫冊,買了一個綠色的緞子蝴蝶結,配一條苔綠的絲絨芭蕾裙,在鏡子前面照來照去。另有一次,我偷偷買了一支口紅,媽媽瞥見沒語言……我也就沒用,厥後她替我保留起來了。
18歲進大學,先在經濟系。當我和一大群女伴關起門聽搖滾翻時裝雜誌時,媽會笑眯眯地敲門端來幾碟自己做的綠草冰激凌,頂尖一粒櫻桃。她從來沒當眾問過我的考試成就。她笑着說:年輕真好。
那年我有了今生第一次約會,我告訴媽,他是天下上最伶俐最可愛最英俊的男孩子(現在我已經忘了他長什麼樣子)。周末的夜晚,我興緻勃勃地踩着舞步推開家門,瞥見爸正坐在客廳里開着電視瞌睡,我問他幹嘛呢,他嘟噥說他喜歡誰人偵探片。媽早就睡了。厥後,男孩打電話來說對不起:他喜歡另外一個女孩——他只是把我看作一個小妹妹。我哭得枕頭都漂了起來。爸摩拳擦掌,聲稱要去揍誰人有眼無珠的小子。媽只是端來一碗湯:喝了就好啦!她微笑:信託嗎?有一天你會連他長什麼樣兒都忘了。
大二那年我轉系,轉中文。那時經濟專業熱得像個走紅大歌星,中文如式微的貴族小姐粗頭亂服可憐巴巴。同夥勸我,喜歡寫器械可以把它當業餘興趣嘛,我說真喜歡就沒法業餘——就像真愛一小我私人,就不願僅僅給他做情人一樣。媽簽字,我轉了系。
結業后,我在一家報紙做副刊編輯,閑了自己畫畫插圖,偶然趁約稿外出旅遊一番,薪水是當初經濟系同硯的三分之一。媽問我是否痛恨——那時我正在比照同硯剛買的一件對我而言太昂貴的晚裝裙着手仿做。我想了想,低頭畫了一道粉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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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母愛留有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