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兩端

我與父親的情結

　　父親是什麼時刻戴上老花鏡的呢？
　　我不知道。
　　但看着他一天天地變老，
　　看着自已在他的呵護中一天天地長大，
　　我心裏酸溜溜的，
　　總以為是我偷走了父親的生命，
　　卻從來沒為他做過點什麼。
　　從電梯間抵家門口的走廊是很長的。我把書包放到地上，輕小扣着門，沒有人應聲。我於是取出了鑰匙。
　　屋裡是漆黑的一片，怙恃一定是出去了。我溘然以為很累，似乎這一天來在學校蓄積的疲勞一瞬間發作了似的。回憶起父親為我開門又替我把書包拿進屋裡的情景，才發現原來一人在家是云云的冷清，忍不住有一點傷感。然則我並沒有在意，事實十六七歲的年數是敏感的，最近的情緒又是格外的降低。
　　冰箱上照例是貼着父親留下的便條，大致是交接了他與母親的去向和為我準備的晚餐，他甚至還提醒我不要遺忘吃個蘋果。我不禁竊笑：“又不是小孩子了，何須這樣放心不下呢。”實在這樣的紙條已經在我的抽屜里積了厚厚的一沓。但信是經常有的，而且寫給我的佔了多數。最先是母親一字一句地念，厥後我上學認了字，就是自己讀。往往開頭總是這樣寫着：“菲菲，真是負疚，迎接你的又是一張紙條……”父親的口吻似乎始終未曾改變過：在他的眼裡，我是永遠不能能長大的孩子。
　　我打開水龍頭，想要洗去這一天蒙在臉上的灰塵，隨手就拿起了那瓶“Clean Clcar”，才發現已經快用光了。記得一日父親告訴我進入青春期以後要注重清潔皮膚，否則會起許多粉刺，搞欠好還要留疤。他說著就魔術般的變出了這瓶“泡沫潔面乳”，說是從廣告上看到的，又聽人說很是有用，以是買回來讓我試試。雖然那時我的臉上一個痘痘也沒有，卻照樣堅持着用到今天。只由於父親的仔細讓我很感動：這連母親也還沒有思量到的問題，他竟然想到了。
　　巧妙的藥水使皮膚與精神一同清新起來，我走進廚房，一邊尋思着明天托父親再買一瓶同樣的來用。
　　桌子上擺着的所有是我愛吃的菜肴，一嘗便知是父親的手藝——父親做菜總是很好吃的，很合我的口味。飯菜的分量雖然不多，葷素卻搭配得極好，約莫是怕我營養不良，弄出什麼病來。母親說在我小的時刻，父親把生白菜包在紗布里，擠出汁水來喂我，並自以為那是極好的器械。惋惜我總是很不互助，說什麼也一口不喝。厥後父親自己一嘗，就所有倒掉了。他對母親說那着實是難以下咽，得想設施改善一下味道。
　　父親啊，

蘿蔔纓子湯

為了我的發展，您真是煞費苦心了。
　　我把飯從廚房端到客廳，在不經意間看到了掛在牆上的照片—— 一幅幅紀錄著我的發展歷程的圖畫。早先的人物多數是我和母親，缺少了父親的身影。我於是又想起已往來。
　　我的童年，似乎是長長的沒有父親的歲月。5歲的時刻父親去了深圳，再厥後又去了美國，兩三年不與我們碰頭是很平時的事情，很長一段時間，父親的信險些就成了我精神的原動力。他多數是講一些身邊發生的故事，告訴我許多做人的原理。說也新鮮，那些清淡的寫在紙上的器械，竟然比母親的語重心長加倍奏效。在每封信的末尾，父親都市這樣寫着：“菲菲，記着爸爸永遠在想念你，永遠永遠都愛你。”讀到此處，淚水總會撲簌撲簌落下來，我總會在心裏喃喃着：“爸爸，我也想你。”一年級的下學期，我把一封連自己都看不太懂的摻雜了許多拼音的信寄給父親，他回信時說他喜悅得一夜未睡。往後，給父親寫信成了我最大的興趣，直到11歲。
　　在我11歲那年，父親終於回家了。於是以後的照片里，再也不缺少他那很是英俊的笑容。
　　放下筷子，我又一次認認真真地端詳起照片上父親的笑，簡直是很悅目的。
　　母親經常會意氣揚揚地“忠告”父親，說我長大了一定和她更親近一些，一來我自小即是母親一手帶大的，二來我們都是女人。每到這時，父親總是看似心不在焉卻又十分急切地來一句：“憑我們父女的情緒，不會吧?”他也會同時用眼睛瞟我一下，似乎想獲得一個確定的謎底。我呢，只是笑。實在父親是大可不必憂鬱的，距離非但沒有消逝我們之間的親情，反倒使我愈加珍惜人人在一起的時光。我對父親的眷戀甚至比對母親的還要強烈許多。我們常把母親一小我私人丟下出去散步，踩着樹恭弘=叶 恭弘“沙沙”的旋律，拽着風的裙角。月亮就搭在我們的背上，照亮了熟悉的小路，也勾勒出兩個長長的影子。我和父親之間是沒有隱秘的。我告訴他我的理想，與他分享樂成的喜悅與失敗的苦痛；他告訴我這四十幾年一起走來的履歷和教訓，連帶着每個或喜或悲的故事，指給我一條為荊棘所遮掩的通往勝利的捷徑。一旦走得遠了，我就會找不到偏向，父親總是一邊笑我是路盲，一邊一步步幫我分清東南西北。可以一定地說，若是沒有了父親這個指南針，我一定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女兒婚禮上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