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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的牽手

老人和女兒

遲到的牽手

時間:2012-06-08 作者:admin 編輯:小故事

  風來了。都會的風,從各條巷道各個角落急遽奔至,廝繞糾纏,擁擠一如街道上的車和人。
  母親在看。看馬路劈面那家“大自在佛具店”,那是她想去的地方;看眼前的門庭若市,那是她必須穿越的一個陣。這條馬路,北端斜斜伸向一條河。南頭最近的十字路口也得走一刻鐘。以是,母親別無選擇。
  母親來自伏牛山,那裡滿眼是綠樹青山和各色莊稼,沒有這麼多的車和人。母親說,車真多,這人咋都在街上呢?山村的路多是土路,坑坑窪窪,歪歪扭扭,近些年修得像模像樣了,但也沒有這麼漂亮。母親說,路真寬,真平,能照出車影兒了吧!
  但這優美的路,母親顯然不敢過。她站了許久,左右張望,沒有一輛車肯為她停一停腳步。我就在母親自邊,我想牽上她的手,親親熱熱走過馬路,像其餘母女那樣。可是,母親不看我,只看着馬路,臉上有冷漠,尚有強硬,如我幼時看慣的樣子。而我,也一如幼時,只能看着她的手而已。牽手,於我們母女,生疏至旁人無法想象的境界。
  在田園誰人小盆地里,多的是大山小山溝溝坎坎,多的是黃土地亂石灘,惟獨缺乏溫情。那裡的孩子與野外上的花花卉草,與滿地跑的小貓小狗沒有兩樣,都是望天收的自然生命。大人們忙大人的事,孩子們玩自己的,縱然有時被指使干點兒大人的活兒,也沒有手把手教這回事。也有被母親拉了手扯回家的,但大致是挨打的前奏,與牽手的柔情絕不相關。
  在那些母親中,我的母親又是個性最強項的一個。她幼時失父,戰亂年月攜一弟一妹流離失所,稍稍大些就最先幫我的外婆撐起身門。在怙恃之命、媒妁之言下,她嫁的是連看也不願多看一眼的人,只能忍受着外人的嘲謔委曲過活。國家提倡婚姻自主后,她頂着依然守舊的鄉民們的詆毀,受着族中尊長們的詛咒,毅然與我的父親重組家庭。父親長年在外,她獨自應付生產隊的活兒,撫育我們姐弟五個,還得照應外婆一家人。日間干強壯男勞力的事情,晚上在油燈下紡棉、織布、縫衣服、做鞋子……再苦再難也要讓家人體體面面地立於人前。耐久的生涯磨礪,特殊的人生履歷,使母親有了強項的性格,

我這樣的兒子

也有了自己的一套處世方式。她克己,律己,做事力圖完滿,絕對不讓人挑失足來。對自家孩子要求尤其嚴酷,甚至於苛刻,只要與人發生爭端,千錯萬錯都是自家孩子的錯,不問緣由先打罵一番。以是,我們都很怕她。
  我是老小,聽說挨打最少。只管云云,即即是跟了母親去誰家吃酒席,我也是小心地跟在她後面,亦步亦趨,坐卧不寧,生怕一不小心出了差錯。對於母親的手,我只能遠遠張望,悄悄揣想,牽手,那是夢裡也不敢企及的,不招來一頓責打就已經很是知足了。
  那時也不以為這有什麼,一切似乎理該云云。今天我卻有些傷感了。母親已經七十,我也不再是誰人跟在母親死後的小女孩了,歲月把一切掩埋在一個叫做七里坪的地方。
  也許有些事已經改變了,在我所看不見的地方。譬如,父親去世后,母親有時吐露的懦弱;譬如,這兩年母親逐漸顯出的溫情。老一輩的情緒表達是典型中國式的,花落不聞,水流不動,深潭一樣平常波濤不驚。
  母親的手就在眼前,青筋露出,皴皺瘦削,老人斑星星點點,或隱或現地昭示着蒼老。這樣的手,今生我還能再牽幾回啊,還遲疑什麼呢?我伸手已往,兩寸,一寸……將要觸到時,我的女兒喊了她一聲外婆,母親回過頭來看向人行道。我的手偏離了偏向,就勢攙住母親的胳膊,心裏同時有如釋重負的感受。
  咋了,咋了?母親一邊問我的女兒,一邊使勁甩開我的手,用慣有的語氣說:哎呀,幹啥呢?沒事兒,我沒事兒!
  母親照樣誰人強項的母親,我悵然若失。
  ……
  現在,母親的手就在我的手中了——那手憔悴粗拙,刺刺的,然則很溫暖,是血肉相連的那種暖,一直暖到心底最深處。我的右手牽着年邁的母親,她的身體半倚着我,腳下亦步亦趨,正如一個需要扶持的孩子一樣平常。我的左手牽着年幼的女兒,那是母親和我血脈流向的又一個,她的人生才剛剛最先,牽手的幸福卻已滿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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