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的兒子

老人和女兒

　　我熟悉這個老人。他生涯在偏僻的衚衕里，住的是一座很舊的樓房。在這裏他和老伴及女兒生涯過許多年，他經常在回憶中咂摸昔時的快活，像他翻破了的相冊里存留的影象。
　　老伴走了以後，他老得更快了。這是一個急躁的都會，只有他有太多的空閑無法消耗，可女兒總是太忙，他也知道不應該過多地佔用女兒的時間，現在的年輕人討生涯都不容易。
　　女兒娶親后就從這裏搬出去了，厥後她離了婚，他在替女兒傷心之餘又有點兒慶幸，滿以為她肯回來和他同住，然則沒有，女兒在外邊租了屋子。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生涯在這個貧窮的小衚衕里。女兒總是期望過上更富足恬靜的生涯，她羡慕虛榮浮華。她沒有錯，可他沒有能力給她。
　　他不能夠照顧自己。女兒每周來看他一次，給他帶來一周的食物，放在冰箱里，他天天就靠取用這些食物來維持生命。他盼着女兒回來，可是她來了總是風風火火，說不上幾句話，就急急遽走了。
　　他不敢下樓，他太老了，走在狹窄的老舊昏黑的樓梯上，天知道會不會摔下來，他不敢給女兒添亂，老忠實實天天待在屋子里。
　　在他的窗戶外邊原來有個街道幼兒園，看孩子們嬉鬧是他最大的娛樂。厥後，這個幼兒園由於條件差、規模小，被教育部門迫令停辦了。曾經的喧鬧消逝了，他加倍孤獨，一小我私人趴在窗戶上看那些和他一樣陳舊靜默的蹦蹦床和旋轉木馬。
　　上次女兒來的時刻說她又要娶親了，這次她找了一個外國人。聽說他比女兒大了許多，兜里有不少鈔票，他要帶女兒出國。老人沒有設施，他不能阻止女兒追求幸福。
　　臨走前，女兒得給他安置個合適的地方。她已經聯繫好了，設計送他到市郊的養老院去，聽說那裡的條件不錯，

親情處方

老人不願意到養老院去，這裡有女兒有老伴的味道，脫離這兒就似乎脫離自己的根一樣，可是他不敢違抗女兒的意思。
　　臨去養老院的前一天，他跟女兒商議，能不能到街上轉轉去，跟一起住了幾十年的老鄰人們告個體。女兒准許得很猶豫，她沒有時間陪他，出國的手續還沒有完全辦妥呢，要是他走丟了怎麼辦?
　　“沒關係，我把你的手刺放在口袋裡，找不到路了我就求人家給你打電話。”女兒贊成了。
　　老人很喜悅，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下過樓了，走起路來腳底下有些虛晃。
　　老伴先走了，女兒也要走了，這一走就帶走了他的希望。唉，人為什麼要老呢，卻又老而不死，就像一台廢舊的沒有任何價值的机械，只能成為人家的累贅。
　　陽光晃得他眼暈，他有一種喝多了酒一樣平常的迷醉。他逐步走着，想他這一生，他曾經年輕、英俊，喜歡運動，曾經是廠里的籃球中鋒，但那已經是良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他老態龍鍾，步履蹣跚。
　　出來時間不短了，再不回去女兒會憂鬱的。他逐步轉轉身走向那條生涯了多年的衚衕。一個年幼的孩子哈哈笑着從他眼前衝過，後面追着另一個稍大一些的孩子。他們沖得太突然了，在老人劈面的馬路上駛過來一輛汽車。
　　這一切太突然了，老人來不及搖頭嘆氣，他似乎回到了幾十年前的籃球場上，豹子般迅速地沖已往，孩子被他抱起來拋了出去。老人被汽車撞飛了，重重摔下。嚇得神色發白的司機跳下車，抱起老人的頭，他嘴裏湧出血，眼睛里卻沒有痛苦，他說：“我口袋裡有女兒的手刺。”
　　老人死了。女兒可以無懸念地走了。 

沒有父母會站在原地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