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赤裸裸

母愛芬芳

　　黃昏時刻,一場聚會正在講述大廳舉行,一隻麻雀闖了進來。
　　可容納幾百人的講述廳,現在,台上台下是黑壓壓的人頭,麥克風的喧響,天花板上近百台全速運轉的吊扇發出的偉大轟鳴,足以讓一隻麻雀手忙腳亂。果真,它像子彈一樣,從這邊窗頂的窄沿上彈出來,穿過密匝匝的旋轉的風扇,射向另一頭窗頂的窄沿。顯然,它恐慌極了。
　　然而,沒有人注重到它的突入。或者,有人注重到了,便很快埋首於自己的事情。一隻麻雀,或許,原本就算不得什麼。聚會仍在繼續,麥克風依舊在喧響。人類啊,有時刻,心裏里所能盛得下的,只有自己。
　　它,在風扇的陣列中急速穿行着,從一個角落恐慌地飛向另一個角落。在寬闊的天花板的靠山裡,比一個標點還要細小的它,顯得那麼伶仃和無助,它的每一次穿行,都透着難以言說的悲愴與凄涼。
　　若干年前,當我照樣一個孩子的時刻,捉到一隻誤闖抵家裡的麻雀。我準備給它喂米,我握住它的身體的時刻,感受到了它兇猛的心跳以及全身不能制止的顫慄,那一刻,我沒有接着喂它,我把它放飛了。
　　一個小生命,在自己的手心裏觳觫,是一件何等讓人心疼的事情。而現在,這隻麻雀,也一定全身戰慄,心跳到不堪蒙受了吧。你看,它落在窗頂窄沿上的姿勢,像一朵破舊的棉絮,讓人揪心。
　　何等希望闖進來的是一隻蝙蝠啊!這樣,它飛經的地方,即便藏有若干意外與危險,以其特殊的心理功效,也都可以從容地避開。然而,它不是。它只是一隻弱小的麻雀,高速轉動着的吊扇的偉大恭弘=叶 恭弘片,樣子是那麼猙獰恐怖,只需要輕輕一擊,這隻麻雀,這個弱小的生命,就會像一片落恭弘=叶 恭弘一樣,從高高的天花板上飄落下來。也許,它的死,會引來一陣驚呼,但只是圍觀的驚呼,不是同情,沒有嘆息,由於一個卑微生命的死,向來就是這樣。
　　在那一刻,我沒有勇氣站起來,為佑護一個生命,而義正辭嚴地要一場聚會暫停。我認可我的懦弱,以及骨子里深深遮蔽着的一塵不染。
　　它依舊在偌大的天花板上恐慌地飛,一圈,一圈,像顛簸飄搖在驚濤駭浪之中的一片孤帆,隨時有被巨浪吞沒的危險。它與災難的距離是云云之近,近得讓你攥緊手掌,屏住呼吸,心中驚慌而不堪蒙受。
　　何等希望聚會能在突然之間毫無預見識停掉,這樣,一同停下來的,還會有風扇的轉動以及麻雀疲倦而恐慌的飛翔。一個弱小而卑微的生命也許因此會獲救。然而,聚會仍在繼續,人類無關緊要的聚會,在拖垮時間的同時,也委婉地抹殺了許多生命。
　　終於,在又一次咆哮着穿越生命的重重危險之後,略顯寥廓的天花板上,便再沒有了這隻麻雀的身影。也許,最不希望發生的已經釀成了可能。為此,我一小我私人悵惘了許久。是啊,它沒有死在蔚藍的天空,卻死在了人類營造的華美陷阱里。
　　不敢想象它現在身落那邊,又是怎樣的一種慘烈情形。甚至,在聚會之後,我也不敢去尋找它,是的,我沒有這樣的勇氣。能夠想見的效果是,那位掃除衛生的婆婆會在第二天上午,在一縷陽光柔和地射進來時看到它,她會神色鎮靜地說:“哦,一隻麻雀死在了這裏。”是啊,一個細小生命的逝去,只會這樣的無足輕重。
　　聚會終於竣事了,風扇在偉大的轟鳴聲中逐漸暫停了下來。人人蜂擁着往外走,我也緊隨厥後,出門的一剎那,我略顯悵惘地最後掃了一眼整個講述大廳,就在這時刻,大廳后牆誰人窄小的放映孔里,一個嬌小的影子“呼”的一下竄了出來,利箭一樣平常,刺向天花板,盤旋在空曠而寥廓的講述大廳的上空。
　　那一刻,我難以掩飾心中的欣喜,我好像突然聞聲了,蔚藍色的天空里,麻雀的羽管與空氣摩擦之後,發出的遙遠而綿延不停的美妙響聲。

情這一生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