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親的故事
大象、小象和人
陰霾的天空榨取着整個非洲大草原，綿延的秋雨使它四處形成着絲中沼澤。而河水已經泛濫，像鍍銀的章魚朝四周八方伸出曲長的手臂。獅子們蜷卧在樹叢，好像都被淋得無精打采一籌莫展的樣子，眼神里出現着少有的迷惘……
象群徐徐地走過來了，約莫二十幾頭。它們的首領，自然是一頭母象，軀體偉大而且氣質雍容，似乎有能力擺平發生在非洲大草原上的一切大事宜。
簡直有事宜發生了。一頭小象追隨着這一象群，妄想加入它們的團體。那小象看去還不到一歲，嚴酷地說是一頭幼象。那象群中也是有小象的，被大象們前後左右地珍愛在團體的中央。它們平安得近乎於無聊，總想脫離象群的中央，鑽出大象們的珍愛圈。只管大草原上一片靜謐，大象們卻照樣顯得對小象們的平安很不放心。那一頭顛顛的疲勞不堪的小象，腳步蹣跚而又執拗地追隨着它們，巴望着尋找一個時機鑽入大象們的珍愛圈，混入到小象中去。是的，它看上去着實太小了。
這麼小的一頭小象伶仃存在的情形是少少見的。在象群，母親從來不會脫離自己這麼小的孩子。除非它死了。而若是一位母親死了，它的孩子也一定會受到它所屬象群的呵護。
每當它太靠近那一象群，它就會受到驅趕。那些大象們顯然不迎接它，冷漠地傾軋它的加入。
不知那小象已經追隨了它們多久。從它疲勞的樣子看，明晰已經追隨了良久良久。也明晰的，它已經很餓了。
天在黑下來。
小象愈加巴望獲得一份平安感。它似乎本能地覺出了黑夜所必將隱蔽着的種種意外。那一象群中央的小象們的肚子圓鼓鼓的。它們看上去吃得太飽了，有需要行走以助消化。而那一頭小象的肚子卻癟癟的，不難看出它正忍受着飢餓的滋味。它的小眼睛里，吐露着對黑夜和伶仃的恐懼……
它的追隨也許還使那一象群感應了被糾纏的嫌惡。大象們一次次用鼻子挑開它，或用腳蹬開它。疲勞而又飢餓的那一頭小象，已經站不太穩了。大象們的鼻子只輕輕一挑它，它就橫着倒下了；大象的腳只輕輕一蹬它，它也就橫着倒下了；而且半天沒氣力爬起來。望着它們，
發獃片晌。繼而又追隨奔去。他們等得起嗎
以上是電視片《神秘的地球》的片斷。
那時我正在一位同夥家裡。
我的同夥兩年前亡於車禍。那一天是他的忌日，我到他家裡去探望他的妻子和他的兒子，問問男孩回覆：“我爸爸出車禍的時刻，都沒有一輛車肯送他去醫院，怕爸爸出的血弄髒了他們的車座！”
又良久，母親娓娓地說：“兒子啊，你的想法是紕謬的。確實，大象啊，天鵝啊，雁啊，總之有不少動物，在許多情形下經常显示得使我們人類感應靦腆。但在我們的地球上，人類是最可敬的，只管人類做了不少危害自己也危害地球的壞事，好比戰爭，好比虛耗資源，環境污染。可是人類究竟是明白反省的啊！古代人做錯了，現代人替他們反省；上一代人做錯了，下一代人替他們反省；這一些人做錯了，那一些人替他們反省；自己始終不願反省的人，就有善於反省的人教育他們反省，影響他們反省。靠了反省的能力，人類絕不會越變越壞，一定會越變越好的。兒子啊，你要信託媽媽的話，由於媽媽的話基本上是事實……”
我沒有推測那是母親的女人，會用那麼一大段話回覆她的兒子。
由於兩年來，一想到她丈夫的不幸，她仍對那時作壁上觀漠不體貼的那些人銘心鏤骨。
剎那間我的眼眶濕了。
我遐想到了這樣一句話———民族和民族之間的較量，也往往是母親和母親之間的較量。
我頓覺一種溫暖的欣慰，替非洲大草原上那一頭小象，替我罹難的同夥，替我們這個民族……
母親 請讓我再幫您洗一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