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着身子的父親
妹妹的信
我和弟弟離家念書後,妹妹就是家裡惟一的“文化人”了。母親沒讀過書,父親讀的書不足以將一封信寫完整。總之,我們與家裡的通訊聯繫全靠妹妹來執筆。
“文化人”是我們送給妹妹的稱謂,實在她只讀到小學三年級。她是自己自動棄學的。家裡拿不出足夠的學費,那時也許也就幾塊錢吧。先生說,再不交齊學費就不要念書啦!第二天,妹妹就把一張破桌子和一把斷了腿的椅子搬回家了。效果挨了母親一頓罵。母親罵她時有這樣的內容:“往後連給你哥寫封信都不會!”母親罵過之後也沒其餘設施,她確實拿不出那幾塊錢的學費來。
妹妹負氣不上學時,確實沒熟悉到“寫封信都不會”的嚴重性。但她馬上就熟悉到了。一個小學三年級沒讀完的農村女娃,要擔負起與兩個在外修業哥哥的通訊義務。固然,她還得幹活。她幹完活後晚上伏在煤油燈下寫信,像個被先生罰抄作業的學生。——現實上,給兩個哥哥寫信,成了妹妹棄學后特殊的“家庭作業”。
這些情形是我收到妹妹第一封信后才知道的。這封信很短,有許多錯別字,她陳述了不再上學的理由:我在家裡協助做事你們會放心些。——她說得紕謬。我們並不放心,而是加倍愧疚。
記得那封信的末尾是這樣的:今天就寫到這裏吧,我還要給小哥寫一封信呢。
厥後我發現,妹妹每封信的末尾都要寫上這句話。厥後我還知道,她寫給弟弟的信的末尾是這樣的:“今天就寫到這裏,我還要給年邁寫信呢!”回家后問她:“你是不是每次要同時寫兩封信?”
她想也沒想便說:“不是啊,我寫一封信要良久的。”
原來,她以為既然是一封信,就應該多寫一點字,可又着實不知道說什麼,便有這個“通用式”的末尾。她有兩個哥哥,便想到用這個似乎是隨手拈來的句子湊字數。
母親說,妹妹寫信從不讓人看。雖然家裡誰也看不懂,她照樣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認認真真地寫,旁邊擺上她三年級下學期發的課本——一副真正做學問的樣子,
以是厥後我稱她為家裡的“文化人”。孤獨兒的新家
信寫完,也不讀給怙恃聽,只是說:“都寫上啦都寫上啦!”母親對她說:“你不念,你哥照樣要看的啊!”她說:“看就看唄!”
我們放假回家,她便提前打招呼:“不要笑話我寫的信哦,否則我就不寫了。”
我們照樣要說:“寫得好寫得好,錯別字越來越少了。”
說真的,妹妹的信中,錯別字簡直是越來越少了。厥後聽說,她寫信和發信也沒原來那麼含羞了。我們那兒發信,要走到十幾里地的小鎮上去發。她出去發信時,不再將信揣在口袋裡,而是大大方方地拿在手上,遇到熟人問,她還要將它揚起來,自豪地宣稱:“給我哥發信去!”——在她看來,這確實是件值得自滿的事。在我們那小村子里,只有妹妹能夠說這樣的話,由於她有兩個哥哥上了大學。
弟弟考上大學后,家裡更難題了。妹妹來信的內容也有了轉變。這樣的句子最先一再泛起在妹妹的信中:“哥,這次又讓你失望了,家裡照樣沒有錢寄給你,怕你着急,先寫一封信給你……”在窮困中長大的孩子心是對照硬的,可每當看到妹妹的信,看到信中的這些句子,就忍不住要掉淚。
妹妹的來信雖然句子不太通順,可我都能夠讀懂。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思量到我的回信妹妹能否讀懂。我上小學時寫字是很禮貌的,厥後就越來越不禮貌了。厥後發現,我竟然一直在用那些鸞翔鳳翥的字,在對於一個小學三年級沒上完的學生!直到妹妹來信說:“哥,你寫的字又有很多多少我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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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裡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