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背影的父親

秋風裡的母親

　　今年中秋，乃陽曆9月28日，離國慶僅兩日之隔。此前，北方區域淫雨綿綿，似乎，月圓之日，可遇而不能求了。稀惶中，迎來了全家團圓——不是在家，而是在醫院。

　　27日一早，我和妻子乘單元車，從省垣出發，過咸陽、興平，徑直開進七里鎮的秦嶺醫院。停好車位后，與司機作了簡樸交接，便迅疾奔往住院部二樓，邁入內一科4號病房。

　　現在，母親躺在19號病床上，正掛着吊針；望見兒子進來，蒼白的神色中，依稀現出一絲撫慰。我走近，倚靠在母親枕邊，額頭貼着額頭，測母親體溫，感受有些發燒——現實是個錯覺。此時，母親並未發燒，應該是櫛風沐雨歸來之故——我的額頭過於涼了。再測試，母親體溫僅只36度。

　　母親發病於22日。這天下晝，小鎮意外停電。利便起見，母親買了小超市的凍餃，下鍋一煮，打發了晚餐。一小時后，覺身體不適，便早早上床了。只一會兒，感應腹內有異物外沖，尚來不及準備，便噴吐出來，完全止不住……床上一片狼籍。緊要送至醫院后，還在吐逆，並最先下瀉，夾帶着高燒，全身哆嗦，壓蓋了幾床被子……那一夜，姐和姐夫陪同母親，一直熬到天明。

母親發病緣故原由，至今不詳。那天，父親同樣吃了一鍋煮的餃子，且食量多出一倍，卻安好無恙。也許，應了那句老話：天主讓你得病，是想叫你好好休息一下。

　　　　原本，母親心臟就有隱疾，這次吐逆高燒后，直接導致了心力衰竭。26日晚，姐和姐夫在醫院又熬過一夜。我從省垣趕回，是接替他們的。自抵達日起，

父親下一個困難結，讓我替您挽

母親日日見好，臉上逐步有了血色。這並非犬子有何招數，只是應驗了“彩虹總在風雨後”吧。是母親的堅持和姐與姐夫，以及爸爸的辛勤支出，才最終跨越了艱險。作為遲到的我——常年掉臂家的不孝子，怎敢貪孝順之功呢？

　　母親是頑強的。靠自己的毅力，渡過了一生中的一次又一次難關。 她自幼喪父，是外婆歷盡艱辛拉扯大的，在抗戰時期還讀了幾年小學，知道“東亞共榮”所包藏的禍心，至今憎恨鬼子。

　　母親18歲結婚，先後育有四子，只成活了我和姐姐兩人。早夭的哥哥，活到5歲；是那時醫療條件所限，沒能挽留住他。
姐姐出生才幾個月，爺爺病逝了。母親抱着襁褓中的女兒，隨父親回老家紹興奔喪，途經徐州時，父親下車買吃的，晚一步轉身，竟叫火車開跑了。錢在父親兜里，母親自無分文，抱着嗷嗷待哺的幼嬰，在上海站凍餓一夜后，才重逢了換車上來的父親。

　　我10歲那年，正值文革打砸搶癲狂之時，有天，父親失蹤了。連着多日，門前房后充滿造反派崗哨，還時時闖進家裡搜查。捱過三天後，母親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我，找到當地戰鬥隊總指揮部要人，嘶喊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還我丈夫，還孩子的爸爸！”

　　我屆滿16下鄉了。雙親送子到下鄉地——建在渭河灘上的知青農場。但見泥牆草棚迎接，且百十號人馬只給配備了三塊床板，看樣子要打地鋪了，有的家長最先哭作聲來。母親卻笑着說：“沒關係，天無絕人之路，熬一下吧，會逐步好起來的”，被母親的瀟洒所感動，我突然想起了英雄瓦西里的名言：“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市有的”。二十多年後，我才知道，那天母親回家后，整整哭了一夜。

　　我的婚姻是自主決議的，違反了母親意願。為此，險些隔離了母子關係。但在我做了父親后的最難題時刻，依然是母親接過了撫育孫女的擔子，她這一挑，就是整整十五年。

　　這趟急遽趕回小鎮，沒來得及跟單元多交接，有些遺憾。外省讀大二的女兒，長話打到單元。同事不經意間見告：“爸爸回你奶奶家了……”

哥哥的恩情如何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