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沙師弟

銀灰愛

　　徐志摩36歲那年遭遇空難,29歲的陸小曼今後素麵天顏,蝸居寓所,很少拋頭露面。此愛已成絕唱,另一個男子翁瑞午,卻在現在清清淡淡走近小曼。

　　翁瑞午是上海的富家令郎,晚清名臣翁同和的孫子,鑒賞骨董,兼做房地發生意。對比徐志摩,他和小曼相似更多:愛玩會玩,一擲千金,看戲捧角,為所欲為。與新婚的小曼相識后,兩人交從甚密,甚至一起在上海影戲院唱演京劇《三堂會審》,分飾男女主角。徐志摩為了取悅嬌妻,場上也穿了臃腫戲服演個“跑龍套的”,心裏卻想着“能去偏僻教堂聽幾折聖誕和歌”。

　　更讓徐志摩憂傷的是,小曼竟然隨着翁瑞午吸上鴉片,說自己“身體欠好,吸幾口鴉片煙就精神煥發”……由於志趣差異,倆人經常爭吵。

　　1931年11月17日,矛盾激化,陸小曼隨手拿起煙槍向徐志摩扔去。徐志摩盛怒之下摔門而去,趕赴北京授課,卻從萬米高空墜落。

　　小曼的天下就此坍塌。有志摩時,她撒嬌到野蠻,穿綢緞戴翡翠,又吃林徽因的醋,又和其餘男子調笑。現在他去了,她悲悔無聲,如置身茫茫雪山,寒徹心扉。她一向愛美愛外交,今後卻險些不洗臉不化妝,亦不出門。

　　翁瑞午吝惜她的凋零。之前他是戀慕她的,但得不到。現在他也不想獲得,只想她仍然歡笑。她韜光養晦,他“每夕必至深夜始回”,說些趣事給她解悶。她愛畫畫,他便袖贈名畫。她曾吸煙麻醉自己,被關進禁毒班房。他四處奔走,送金求人,越日一早就去牢里接她。她窮無所歸,他險些變賣所有的骨董字畫,換來尤物的胭脂水墨……

　　歲月逝去,小曼漸散光華,瑞午始終守在身旁。友人前往造訪,見他站在她榻前,一再問茶問水,無限周密。

　　寡居六年後某日,兩人談到深夜,小曼催瑞午回家,他說:汽車略有損壞,讓我在二樓煙榻權睡一宵吧。小曼自上三樓,任他獨宿。自此,倆人最先同居,相互照顧。

　　小曼曾說:“我與翁最初絕無容易瓜葛,厥後志摩墮機死,我傷心至極,身體太壞。只管確有許多追求者,也有許多人勸我再醮,我都不願,就因我始終深愛志摩。然則由於宿病癒甚,翁醫治更頻,他又作為老友勸慰,在我家長住不歸,年長日久,遂委身矣。但我向他約法三章,不許他甩掉髮妻,我們不正式娶親。我對翁着實並無戀愛,只有情緒。”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

　　志摩走後,許多同夥勸小曼和翁瑞午決絕,胡適說:“只要你與他決絕,以後你的生涯由我負全責。”小曼卻委婉拒絕,寧願胡適一怒之下與她絕交。

　　兩人同居多年,全靠瑞午蓄積。當瑞午生了肺病,資產殆盡,胡適又來信相勸,希望小曼速來南京最先新生涯。小曼卻對人說:“瑞午雖貧困已極,始終照顧我無微不至,廿多年了,何能不仁不義把他逐走?”

　　翁瑞午仍待留陸家,甚至帶來了他和女學生的私生女。外界蜚語蜚語,小曼充耳不聞。瑞午繾綣病榻時,亦請小曼密友來家,懇請他們照顧小曼,他方能心安入土。小曼在門外聞聽,潸然淚落。

　　瑞午死後,小曼生涯在“海一樣平常深的凄涼和伶仃”中,專心畫畫。幸好,她的畫作寄售“朵雲齋”很受迎接,她逐漸回歸社會,經濟自力。她自願撫育翁妻不願接納的誰人私生女,在自傳上,也只輕描淡寫地提一句:“(現在)還多了一個小孩子的開支,我又時常多病,經濟難題。”

　　小曼與瑞午,都是心底寬厚、至情至性之人。

　　1965年4月3日,小曼在上海華東醫院伶仃離世,終年62歲。她惟一的遺願是能和徐志摩合葬。瑞午不會妒嫉吧,他對她的愛,就在小曼那間始終懸挂着徐志摩照片的房間里,自由地散發著。

　　手邊的書,有張小曼與瑞午的暮年合照。小曼安然微笑,玄色旗袍,惟領口繡花。瑞午戴玄色圓框眼鏡,下巴微昂,仍有紈絝之氣,白色襯衫敞開領口。縱然不熟悉他們,也能看出他們眉眼間的默契。沒有初戀那種響徹雲霄的吶喊,也沒有家居生涯浸淫出的清淡疲倦,他們沒著名分,得不到祝福,卻相濡以沫,相伴到老。

危世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