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帶着怒氣做任何事

語言

　　我出門不大語言，是由於我不會說通俗話，人一稠，只有平靜着聽，能笑的也笑，能惱的也惱，或者不動聲色。口舌的功效失去了主要的一面，吸煙就稀奇多，更好吃辣子，妒忌。

　　我曾經起勁學過通俗話，最早是我補過一次金牙的時刻，再是我戀愛的時刻，再是我有些名聲，經常被人約請。但我一學說，舌頭就發硬，像大街上走模特兒的一字步，有醋熘過的味兒。自己都噁心自己的聲調，也便羞於出口讓別人聽，以是終沒有學成。厥後想，毛主席都不說通俗話，我也不說了。而我的家鄉話外人聽不懂，常要一邊說一邊用筆寫些字眼，語言的頭腦便要距離，越發語言沒了激情，也沒了情趣，於是就爽性不說了。

　　有一個炎天，北京的作家叫莫言的去新疆，突然給我發了電報，讓我去西安火車站接他，那時我還未見過莫言，就在一個紙牌上寫了“莫言”二字在車站轉來轉去等他，一個上午我沒有說一句話，

蘇秦的無間道

很多多少人直瞅着我也不語言，那日莫言因故未能到西安，直到快下晝了，我迫不得已問一小我私人××次列車到站了沒有，那人先把我手中的紙牌翻個過兒，說：“現在我可以對你語言了。我不知道。”我才驀然醒悟到紙牌上寫着“莫言”二字。這兩個字真好，惋惜讓別人用了筆名。我現在常提一個提包，是一家聾啞學校送我的，我往往把有“聾啞學校”字樣亮出來，出門在外以為很自在。

　　不會說通俗話，有口難言，我就不去見嚮導，見女人，見生人，逐步乏於社交，越發瓜呆。但我會罵人，用家鄉的土話罵，很覺暢美。我這麼說的時刻，實在心裏很悲痛，恨自己太不行，自己就又給自己鼓勁，以是在許多文章中，我寫我的出生地絕不寫是貧困的山地，而寫“出生的地方犹如韶山”，寫不會說通俗話時偏寫道：通俗話是通俗人說的話嘛!一個僧人曾給我教授過成就大事的竅門：心繫一處，守口如瓶。我的女兒在她的卧房裡也寫了這八個字的座右銘，但她寫成：“心繫一處，守口如平。”平是我的乳名，她說她也要守口如爸爸。

　　不會說通俗話，我失去了許多好事，也避了諸多是非。世上有蜚語和留言——蜚語憑嘴，留言靠筆。我不會去蜚語，而滔滔蜚語對我而來時，我只能緘默。 

還能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