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魔鬼在雕花木床下

莫里斯變貓記

　　鬍子給剪掉不痛，然則給你一雙圓碗似的木頭鞋，硬是要你穿着它們走路，那就很欠好受，哪怕旁邊的人看着會以為何等好玩。要是你有一身漂亮的毛皮大衣，卻要你到水裡去游泳，再沒有比這更受罪的了。另有，若是你有一條尾巴——你有尾巴沒尾巴並不礙着別人的事——有人卻在它上面拴上一個罐頭，不管怎麼說，這對你至少是大不敬。

　　然則這些事情，旁人是很難用我這裏要講的兩小我私人物的看法來看待的。對於鉸剪在手，怎麼也得找點器械剪剪的莫里斯來說，把休爵士那兩撇硬鬍子剪短一寸再自然不外。他真不明了，不管是玩也好，是營生也好，這兩撇鬍子有點什麼用處？把休爵士扔進水池，莫里斯也以為稀奇好玩——雖然休爵士只讓他扔過一次。至於把核桃殼套在休爵士的腳上，然後讓它戰戰兢兢地走路，莫里斯以為跟看演出一樣悅目。說了半天，忘了告訴你，休爵士是一隻可愛的貓，莫里斯是一個頑皮的小傢伙。休爵士除非受罪受得忍無可忍，它是不響的。

　　可這一回空沙丁魚罐頭拴在休爵士的尾巴和後腿上，原本就有響聲，它一起在樓梯上，在樓梯欄杆上，在桌子腿椅子腿上碰得乒乓直響，而休爵士受罪着實也到了忍無可忍的境界，大呼特喊，那就響上加響了。這一來，一家人全都聽到，人人來追，人人在叫：“可憐的小貓！”最後，“來吧，小貓！”於是尾巴、空罐頭連同休爵士終於在女僕簡的床底下給捉住。尾巴和罐頭對獲救都毫無意見，惟獨休爵士不以為然。它掙扎，抓人，咬人。簡為了救它給抓傷了，傷痕留下了整整一個星期。

　　等到一切鎮靜下來，

怪書生

他們又去找莫里斯，找他自然花了些功夫，是在鞋櫃里把他找到的。

　　“噢，莫里斯！”他的媽媽都要哭出來了，“你怎麼能這樣？你爸爸知道了會怎麼說呢？”爸爸會怎麼說，莫里斯胸有定見。

　　“豈非你不知道，”媽媽說下去，“殘忍是何等欠好嗎？”

　　“我不是想要殘忍！”莫里斯說。他說的倒是真話。他對休爵士做那些事，並不是想要危險它這隻頑固的傢伙，而只是以為有趣而已，他想看看把一隻貓扔到水裡去，或者剪掉它的鬍子，或者把器械拴在它的尾巴上，它會是怎麼個樣子的。

　　“唉，你一定是故意殘忍，”媽媽說，“你必須受到責罰。”

　　“我着實不是故意的。”莫里斯打心眼裡說。

　　“我也希望你不是，”媽媽嘆氣說，“但這不是第一次了。你記得嗎，上星期二你把休爵士和一隻刺蝟捆在一個袋裡。你最好回你的房間去好好想個明了。你爸爸一回家我就告訴他。”

　　莫里斯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去想明了。他越是想越是恨休爵士。這活該的貓為什麼就不能閉着嘴蹲着不動呢？不外那時要真是這樣，他也許會以為沒趣，但這會兒莫里斯希望是這樣。他坐在床口拚命地用腳踢地上綠色地毯的邊，同時對那貓恨得牙痒痒的。他不想殘忍，他確實不想殘忍；他不會掐貓的腳或者用門夾它的尾巴，或者拔它的鬍子，或者用開水去燙它。他以為對自己太不公正了，而且知道，見到爸爸之後就會加倍不公正——可爸爸是沒法不見的。爸爸會說：“我這就來讓你嘗嘗危險人的滋味。”莫里斯已經做好那樣的頭腦準備，只希望在一場不能阻止的狂風駭浪之後獲得饒恕，鎮靜下來。

　　然則見到爸爸，卻不像莫里斯想的那樣一上來就是一頓痛斥。他的爸爸一上來就很鎮靜，很鎮定——鎮靜得恐怖，鎮定得也恐怖。

　　“我說孩子，”他說，“看待動物的這種殘忍行為必須阻止——狠狠地阻止。”

　　“我不是想要殘忍。”莫里斯說。

　　“惡是由於沒有頭腦和沒有心肝所造成的。我問你，你把母雞放到烤箱里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莫里斯嚇得臉都青了，然則很堅定，“你知道，我只是要幫它快點孵蛋。書上說熱能孵蛋。”

　　“然則那隻母雞沒有蛋。”爸爸說。

失竊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