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春風

藏心亭

　　我在誰人冰天雪地的冬天中午去街上逛而着實我什麼也不想買。

　　我只想享受一下陽光和可愛的空氣。

　　我在行人很少的街上險些滑倒三次，厥後我發現我的鞋子裂了一個小口，像一個眨巴眨巴的眼睛，風從外面灌進來，我的腳趾頭們一個個地向我呼救。

　　那兒有一排小店。

　　我走進了離我最近的一家小店的右邊隔鄰那一家，我喜歡那名字：藏心亭。白底紅字，很漂亮。

　　藏心亭，藏着什麼樣的一顆心呢?

　　屋子里有極細微的中藥味兒，聞起來暖烘烘的，大觀園的寶二爺說，他的屋子里就少了這麼點子葯香。我也喜歡這香味，絲絲縷縷的苦而微甜，讓人以為清靜。然而這小店不是藥店，內里的玻璃櫃檯裝着一層層的書，是書店，僱主人是一個女孩，靠着牆盹着了——或許她不是僱主人。她睡的樣子很安祥。

　　我站在小洋爐子旁邊一邊端詳着柜子里的書一邊暖着腳，爐子上熏着一壺葯，發出稍微的噓噓聲，像傷風人的睡眠。

　　很靜。靜得有點滑稽。賣書的和主顧並不談生意，卻在這暖乎乎的小屋子里，一個兀自睡着午覺，一個自顧自暖着腳。

　　她照樣醒了，她說：“哎呀，我怎麼睡着了!你來了好一會兒了吧，真對不起呀!”

　　我說：“沒關係的，我的鞋子露了個口，我進來溫和溫和，一會就走。”

　　她說：“噢——這裡有書，你順便翻翻吧!

　　我翻到一本《傾城》，三毛說她在異鄉修業，為了省錢不願買新鞋子，大雪天鞋子破了，用橡皮筋綁綁繼續走路。

　　我微笑起來，現在我的境遇也是——大雪天鞋子破了。

　　我問店中的女孩子有沒有橡皮筋，效果她把她的鞋子遞給我，“若是能穿的話就先穿着回去吧，你的鞋也可以一塊拿着。”我接過她的那雙嶄新的鞋子，才發現她坐的椅子是輪椅。

　　她的褲管自膝蓋以下都是空的，她的鞋子是放在褲腿末尾腳的位置上的，現在借給了我。我說了聲謝謝，換上鞋子，走出小店，嚴寒襲來，

一隻老鼠換來的財富

在中午空曠的街上，說不清心裏是一種什麼滋味。

　　於是，這女孩成了我的同夥。她的名字叫小雲。我問過她：“若是那一天我一去不歸了，你會不會恨我?”小雲說：“我不信託你會一去不歸，你的眼睛告訴我了!”小雲語言的聲音很輕很虛弱，像一種嘆息，然而她鎮靜快樂的神情沖淡了這一切，使她的語調顯稀奇外的喜悅安寧。小雲從小身體就欠好，雙腳又在車禍中沒了，她的怙恃又隨之離異，誰也不願要這麼個病孩子白白延遲了前途，小雲一直隨着爺爺奶奶過，一年年地長大了，成為他們繁重的心事和肩負，小雲只好自己開了一間小店來掙出些葯錢——她吃的葯雖說不貴，但常年吃下去價錢是驚人的，開店的錢向二叔立了字據借來的。

　　然而小雲並不為生涯的壓力而抑鬱，她是樂觀而向上的，她不恨、不怨、不怒、平平悄悄地過着一個二十歲女孩的生涯。看書，喝葯，吃點心，寫信，逛街，照料書店，她像一切單純快樂而康健的女孩子，由於她也有一顆同樣完好的心——運氣可以是千瘡百孔的，然而心卻可以一樣完好無缺。

　　我明晰了這小店為什麼叫藏心亭了，或許小雲當初想到這名字時並沒有很深的喻義。然而這三個字卻給我很大的震撼和感動。

　　我推着小雲一同逛街，對着櫥窗里木尤物的衣飾品頭論足，“這個帽子好是好，就是戴得太正了，要稍稍斜一點兒才俏皮!”小雲說。內里的服務員聞聲了，果真把帽子傾斜了一點，沖我們笑笑，我們也笑了。

　　小雲買了個白瓷茶盅，我又給她挑了個青瓷的，上面描着清淡的藕荷蝴蝶，小雲愛不釋手，喜悅地說：“這一個白瓷的我留着盛葯喝，換了副葯，聽說很奏效的呢!等我裝上義肢了，我們一起去山上走走!”我點頷首，她蒼白的臉上閃出淡淡紅暈，犹如紅燈映雪，很美的樣子。“這一個青瓷的我就留着看書時品茗用，我真喜歡它!”

奶牛與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