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傳》認為六爻吉凶因時而變,只有把握有利時機才能趨吉避凶,由此提出因時而行的重時思想。《乾文言》說:“終日乾乾,與時偕行。……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亢龍有悔,與時偕極。”在《易傳》作者看來,九三的自強與戒懼、九四的及時奮發,都是抓住了爻位的時機。而上九爻處於高危之位,卻不能與時變通急流勇退,這必然會導致它由盛轉衰,從而走向自己的反面。其他卦的彖辭也反覆闡明了重時思想。《大有》彖曰:“其德剛健而文明,應乎天而時行,是以元亨。”《豫》卦彖曰:“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豫》之時義大矣哉!”《豫》卦坤下震上,坤順而震動,所以《豫》卦具有隨自然而動的意思。“聖人”從中得到啟示,隨自然而動,因此能夠做到“刑罰清而民服”,故而彖辭作者說《豫》卦順時而動的意義非常重大。《隨》卦彖曰:“大亨貞無咎,而天下隨之,《隨》之時義大矣哉!”《周易正義》解釋說:“特雲‘隨時’者,謂隨其時節之義,謂此時宜行‘元亨利貞’,故雲‘隨時’也。”其他如《大過》、《坎》、《遁》、《損》、《益》、《蹇》、《妮》、《艮》等卦都闡述了因時而行的思想。《易傳》還用“時”的觀點來講湯武革命,《革》卦彖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革》之時大矣哉!”湯武的明智之處就在於把握了一個好的時機--個“順乎天而應乎人”的歷史時刻。
將六爻因時而行的思想運用到人事之上,《易傳》倡導在不利的情況下要藏器待時,而在時機成熟之際則要果斷行動。《繫辭》說:“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這是告誡人們“藏”與“動”的智慧,什麼時候“藏”,什麼時候“動”,這都要看“時”的條件。在時機到來的時候,就要抓住有利時機,及時發憤創業,在最大的程度上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將生平所培養的道德與才能運用到事業之中。
司馬遷是熟讀《周易》的人,《易傳》的重“時”思想使他加深了對“時”的意義和價值的認識。他在為歷史人物作傳時非常重視“時”的概念,《史記•太史公自序》以“不令己失時”作為取士標準。《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載太史公曰:“公孫弘行義雖修,然亦遇時。漢興八彳-余年矣,上方鄉文學,招俊乂,以廣儒墨,弘為舉首。”公孫弘本是-位海邊牧豕的老儒,年近花甲而無所遇,是漢武帝大興儒學才使公孫弘枯木逢春,以布衣而封侯拜相,為天子三公,可見是“時”的因素才使公孫弘脫穎而出。這個“時”,就是歷史給士林所提供的特殊歷史機遇。《史記》的其他篇章也多次強調“時”的重要性。《魯仲連鄒陽列傳》說:“智者不背時而棄利。”《李斯列傳》說:“時乎時乎,間不及謀。贏糧躍馬,唯恐后時。”又說:“得時無怠。”又說•.“聖人遷徙無常,就變而從時。”《淮陰侯列傳》說:“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又說:“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時乎時,不再來。”天下大亂人心思治,易姓受命改朝換代,國家興盛大有作為,這些都是士林階層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史記》的七十列傳的傳主多集中在戰國秦漢之際,這裏面固然有史料的因素,但更為重要的是這一歷史時期正是士林階層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期。《史記》有時雖然不用“時”這一概念,但語意所指仍是“時”的意思。如《史記•蕭相國世家》:“蕭相國何於秦時為刀筆吏,錄錄未有奇節。及漢興,依日月之末光,何謹守管籥,因民之疾秦法,順流與之更始。淮陰、黥布皆以誅滅,而何之勛爛焉。”《絳侯周勃世家》說:“絳侯周勃始為布衣時,鄙朴人也,才能不過凡庸。及從髙祖定天下,在將相位,諸呂欲作亂,勃匡國家難,復之乎正,雖伊尹、周公,何以加哉!”《樊郵滕灌列傳》說:“吾適豐沛,問其遺老,觀故蕭、曹、樊噲、滕公之家,及其素,異哉所聞!方其鼓刀屠狗賣繒之時,豈自知附驥之尾,垂名漢庭,德流子孫哉!”秦末大起義是一個風雲際會的歷史時刻,是平民百姓嶄露頭角的最好時機,蕭、曹、樊、絳等人正是抓住了特殊的歷史機遇,才建立了不朽的功業。《史記》有時所講的“勢”,其內涵主要也是“時”的意思。如《范雎蔡澤列傳》說:“范雎、蔡澤世所謂一切辯士,然遊說諸侯至白首無所遇者,非計策之拙,所為說力少也。及二人羈旅入秦,繼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強弱之勢異也。然士亦有偶合,賢者多如此二子,不得盡意,豈可勝道哉!”范雎、蔡澤一生的榮辱沉浮,並非由於他們前愚后智,而是出於他們處於不同的時勢之中。淮陰侯韓信未發跡時連一口飯也難吃上,而飛黃騰達以後連百萬之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南面稱孤。這就是“時”對歷史人物的決定作用。讀了《史記》這些人物傳記,我們對《周易》“時”的思想會有更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