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和《詩經》在儒家經籍中是兩部性質完全不同的書。所謂“溫柔敦厚,《詩》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是漢儒對二科經學的分別評價。這種十分歪曲的評價,長期支配着中國的學壇經苑。南宋朱熹對《周易》和《詩經》提出了比漢儒稍為進步的看法。他說:“《易》為卜筮作,非為義理作”;“竊疑卦爻之辭本為卜筮者斷吉凶而因以訓誡;有本是平易淺近而今傳證誤為高深微妙之說者。”又說:“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於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多言其情者也”,“若夫雅、頌之篇,則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廟樂歌之辭。”他的見解,在破除漢魏以來儒家對兩部古籍的穿鑿附會方面起了一定的作用。可是他沒有也不可能揭示《周易》和《詩經》的真相。清儒注重考證訓詁,也大量搜集了古代解說群經的遺文逸義,但對於《周易》和《詩經》的研究成就不大。尤其是關於《周易》的著述,曲說多而義證少,臆見深而實學淺。他們對於《周易》和《詩經》二書的性質都缺乏明確的概括式解說。
把《周易》和《詩經》一同列人六經,始於漢儒。在先秦,《周易》並未受到學術界的重視。孔子學《易》、贊《易》、占《易》、傳《易》之說,完全出於漢人的偽託附和。不但孔子同《周易》沒有任何關係(說詳后),先秦諸子一般都不稱引《周易》。顯然,《周易》在戰國時期並不佔有什麼重要的學術地位,也不是儒家和諸子注意的典籍。但這卻無損於《易》卦爻辭的學術價值。這部書長期受到荒誕可笑的誤解和曲解,而就它的內容與文體來說,卻巧妙地反映了古代的歷史動態和文化潮流。它的撰著並不很早,無疑受到其他經籍的影響,特別受到《詩經》的暗示很大。
這是我十多年來繼續探索《周易》得出來的基本結論之一。
這裏自然必須連帶解決兩個問題:
一、《周易》和《詩經》的製作時代問題。究竟是《周易》的撰著在先,還是《詩經》的編定在先?
二、《周易》和《詩經》的性質問題。《周易》和《詩經》兩部書的各自特點和共同之點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