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輅過魏郡太守鍾毓,共論易義,輅因言“卜可知君生死之日。”毓使筮其生日月,如言無蹉跌。毓大愕然,曰:“君可畏也。死以付天,不以付君。”遂不復筮。毓問輅:“天下當太平否?”輅曰:“方今四九天飛,利見大人,神武升建,王道文明,何憂不平?”毓未解輅言,無幾,曹爽等誅,乃覺寤雲。
輅別傳雲:魏郡太守鍾毓,清逸有才,難輅易二十餘事,自以為難之至精也。輅尋聲投響,言無留滯,分張爻象,義皆殊妙。毓即謝輅。輅卜知毓生日月,毓愕然曰:“聖人運神通化,連屬事物,何聰明乃爾!”輅言:“幽明同化,死生一道,悠悠太極,終而復始。文王損命,不以為憂,仲尼曳杖,不以為懼,緒煩蓍筮,宜盡其意。”毓曰:“生者好事,死者惡事,哀樂之分,吾所不能齊,且以付天,不以付君也。”石苞為鄴典農,與輅相見,問曰:“聞君鄉里翟文耀能隱形,其事可信乎?”輅言:“此但陰陽蔽匿之數,苟得其數,則四岳可藏,河海可逃。況以七尺之形,游變化之內,散雲霧以幽身,布金水以滅跡,術足數成,不足為難。”苞曰:“欲聞其妙,君且善論其數也。”輅言:“夫物不精不為神,數不妙不為術,故精者神之所合,妙者智之所遇,合之幾微,可以性通,難以言論。是故魯班不能說其手,離朱不能說其目。非言之難,孔子曰‘書不盡言’,言之細也,‘言不盡意’,意之微也,斯皆神妙之謂也。請舉其大體以驗之。夫白日登天,運景萬里,無物不照,及其入地,一炭之光,不可得見。三五盈月,清耀燭夜,可以遠望,及其在晝,明不如鏡。今逃日月者必陰陽之數,陰陽之數通於萬類,鳥獸猶化,況於人乎!夫得數者妙,得神者靈,非徒生者有驗,死亦有徵。是以杜伯乘火氣以流精,彭生托水變以立形。是故生者能出亦能入,死者能顯亦能幽,此物之精氣,化之遊魂,人鬼相感,數使之然也。”苞曰:“目見陰陽之理,不過於君,君何以不隱?”輅曰:“夫陵虛之鳥,愛其清高,不原江、漢之魚;淵沼之魚,樂其濡濕,不易騰風之鳥:由性異而分不同也。仆自欲正身以明道,直己以親義,見數不以為異,知術不以為奇,夙夜研幾,孳孳溫故,而素隱行怪,未暇斯務也。”
平原太守劉邠取印囊及山雞毛着器中,使筮。輅曰:“內方外圓,五色成文,含寶守信,出則有章,此印囊也。高岳岩岩,有鳥朱身,羽翼玄黃,鳴不失晨,此山雞毛也。”邠曰:“此郡官舍,連有變怪,使人恐怖,其理何由?”輅曰:“或因漢末之亂,兵馬擾攘,軍屍流血,污染丘山,故因昏夕,多有怪形也。明府道德高妙,自天佑之,原安百祿,以光休寵。”輅別傳曰:故郡將劉邠字令元,清和有思理,好易而不能精。與輅相見,意甚喜歡,自說注易向訖也。輅言:“今明府欲勞不世之神,經緯大道,誠富美之秋。然輅以為注易之急,急於水火;水火之難,登時之驗,易之清濁,延於萬代,不可不先定其神而後垂明思也。自旦至今,聽采聖論,未有易之一分,易安可注也!輅不解古之聖人,何以處干位於西北,坤位於西南。夫乾坤者天地之象,然天地至大,為神明君父,覆載萬物,生長無首,何以安處二位與六卦同列?干之象彖曰:‘大哉干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夫統者,屬也,尊莫大焉,何由有別位也?”邠依易系詞,諸為之理以為注,不得其要。輅尋聲下難,事皆窮析。曰:“夫乾坤者,易之祖宗,變化之根源,今明府論清濁者有疑,疑則無神,恐非注易之符也。”輅於此為論八卦之道及爻象之精,大論開廓,眾化相連。邠所解者,皆以為妙,所不解者,皆以為神。自說:“欲注易八年,用思勤苦,歷載靡寧,定相得至論,此才不及易,不愛久勞,喜承雅言,如此相為高枕偃息矣。”欲從輅學射覆,輅言:“今明府以虛神於注易,亦宜絕思於靈蓍。靈蓍者,二儀之明數,陰陽之幽契,施之於道則定天下吉凶,用之於術則收天下豪纖。纖微,未可以為易也。”邠曰:“以為術者易之近數,欲求其端耳。若如來論,何事於斯?”留輅五日,不遑恤官,但共清譚。邠自言:“數與何平叔論易及老、庄之道,至於精神遐流,與化周旋,清若金水,郁若山林,非君侶也。”邠又曰:“此郡官舍,連有變怪,變怪多形,使人怖恐,君似當達此數者,其理何由也。”輅言:“此郡所以名平原者,本有原,山無木石,與地自然;含陰不能吐雲,含陽不能激風,陰陽雖弱,猶有微神;微神不真,多聚凶奸,以類相求,魍魎成群。或因漢末兵馬擾攘,軍屍流血,污染丘岳,強魂相感,變化無常,故因昏夕之時,多有怪形也。昔夏禹文明,不怪於黃龍,周武信時,不惑於暴風,今明府道德高妙,神不懼妖,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原安百祿以光休寵也。”邠曰:“聽雅論為近其理,每有變怪,輒聞鼓角聲音,或見弓劍形象。夫以土山之精,伯有之魂,實能合會,干犯明靈也。”邠問輅:“易言剛健篤實,輝光日新,斯為同不也?”輅曰:“不同之名,朝旦為輝,日中為光。”晉諸公贊曰:邠本名炎,犯晉太子諱,改為邠。位至太子仆。子粹,字純嘏,侍中。次宏,字終嘏,太常。次漢,字仲嘏,光祿大夫。漢清沖有貴識,名亞樂廣。宏子咸,徐州刺吏。次耽,晉陵內史。耽子恢,字真長,尹丹楊,為中興名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