夬 卦析解
夬
揚於王庭,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
兌上乾下。兌王則乾相。
夬,快也。快,銳也。夬字古文象以刀劈削木棍之形,故夬字有銳利之義。
夬卦,王家台秦墓竹簡《歸藏》名之曰“罽”,即籀文銳之繁體,與夬同義。《說文解字》:“銳,芒也。從金,兌聲。籀文銳從廠剡。”
乾為金(《說卦》《噬嗑·六五》《鼎·六五》)、兌為斧(《旅·九四》《巽·上九》),金斧,銳利之器,故曰“夬”。
斧鉞主征伐。《史記·周本紀》:“賜之弓矢斧鋮,使西伯得征伐。”《史記·殷本紀》:“湯自把鉞以伐昆吾。遂伐桀。”《詩經·商頌·長發》:“武王載旆,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尚書·周書·牧誓》:“時甲子昧爽,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
揚:舉。《廣雅·釋詁》:“揚,舉也。”孚號:信號。揚於王庭,孚號有厲:王庭中舉起銳利的斧鉞,傳達出的信號威風凜厲(將對外用兵,進行征伐)。
乾為君(《履·六三》)、乾為城(《泰·上六》),故曰“王庭”。兌為斧鉞,兌居乾上,故曰“揚於王庭”。
告自邑:自城邑之中傳出君王的告諭。兌為告(《泰·上六》)、兌為諭(《隨·初九》),乾為城、為邑(《泰·上六》),故曰“告自邑”。
不利即戎,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作“不利節戎”。當以帛書為正。兌王乾相,此占利征伐,不應再節制用兵,故曰“不利節戎”。“即”字當為“節”字之誤。兌為節(《節》),故曰“節戎”。
利有攸往:利有所往。曷之用?前往征伐!
南宋薛尚功《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著錄的一件虎形玉符上刻有筮數“六七七一一一”,即夬卦。(蔡運章:《商周筮數易卦釋例》,《考古學報》2004年第2期。)虎符是古代發兵的瑞信。戰國時有信陵君竊符救趙的佳話。夬卦刻於兵符之上,由此可見夬卦的確是利征伐之卦。
初九
壯於前趾,往不勝,為咎。
初九之變,夬之大過,上兌下巽。兌王則巽囚。
壯,讀作“戕”,傷也。咎:過失。傷於前趾,不勝前往(不能隨軍出征)而成過失。
巽為股(《說卦》《咸·九三》),初爻居巽之最下,故曰“前趾”。兌王則巽囚,其運逢囚,故曰:傷於前趾,往不勝,為咎。
九二
惕號:莫夜有戎!勿恤。
九三
壯於頄,有凶。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
按:“壯於頄,有凶”當屬九二之辭。
九二
惕號:“莫夜有戎!勿恤,壯於頄,有凶。”
九二之變,夬之革,上兌下離。兌王則離廢。
兌王則離廢,其運逢廢,凶。
惕號:警惕地呼號。兌為惕(《乾·九三》),兌為號(《同人·九五》),故曰“惕號”。
莫夜有戎:暮夜有戎。莫同暮。兌為夕(《乾·九三》),故曰“莫夜”。離為戎(《同人·九三》),故曰“有戎”。
勿恤:勿救。勿救兵戎之災則“壯於頄,有凶”。
壯,通“戕”,傷也。頄,頰也。《周易音義》:“頄,求龜反,顴也。又音求,又丘倫反。翟雲:面顴頰間骨也。”乾為頰(《咸·上六》),故曰傷於頄。
“恤”有憂慮之義,又有救濟之義。“勿恤”釋作“無憂”與九二辭句義不諧,與其運逢廢卦義不合。“勿恤”釋作“勿救”且與“壯於頄,有凶”連讀則與句義、卦義、卦象皆洽。
九三
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
九三之變,夬之兌,兌上兌下。
《兌》:“亨,利貞。”此占宜守貞,不宜妄動(參見《履·上九》《隨·六二》《困·初六》《歸妹·六五》《節·六四》)。
夬夬:快快,速速。兌為夬(《履·上九》),之卦重兌,故曰“夬夬”。
獨行,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周易》作“蜀行”。《姤·初六》“蹢躅”,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周易》作“是蜀”。由此可見,“蜀行”可讀作“躅行”。躅行:其行躑躅,徘徊不進。此占利貞,不利於出行,讀作“躅行”與卦義合。“獨行”與卦義不合,“獨行”當讀作“躅行”。獨與躅同韻,可通。
濡:濕。坎為雨(《睽·上九》),之卦兌三至六爻為大坎,故曰“遇雨若濡”。
慍:怒,不快意也。兌為不快(《艮·六二》《旅·九四》),故曰“慍”。
此占利貞,卦中又有“遇雨若濡”之象,故誡曰君子快快躅行。躅行,徘徊不進,雖心中有慍,卻能免去災咎。
乾為頰,之卦無“壯於頄,有凶”之義,故“壯於頄,有凶”當屬九二之辭。
九四
臀無膚其行次且牽羊。悔亡。聞言不信。
九四之變,夬之需,上坎下乾。坎王則乾休。
坎為盜(《說卦》),“臀無膚其行次且”是對偷盜者的恨稱。盜者可恨,該受刑罰,一頓板子下來,難免被打得“臀無膚其行次且”,故以此稱呼盜者。《姤·九三》遇坎盜亦如此稱呼。次且,即趑趄,意思是行走困難。
坎為盜,兌為羊(《說卦》《歸妹·上六》),之卦需上卦為坎、二至四爻為兌,盜者牽羊,故曰“臀無膚其行次且牽羊”。朱熹《周易本義》:“牽羊者,當其前則不進,縱之使前而隨其後,則可以行矣。”羊不可牽。盜者牽羊,其行必難。坎王則乾休,其運逢休,利貞而不利有攸往(《需》),故以“牽羊”之理示前行之難。
兌,奪也。羊不可牽,牽之則羊用力向後奪繩,故兌為羊。
其運逢休,不利於逃亡,若逃亡則有悔,故曰“悔亡”。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論語·為政》)言而無信,其行必難。坎王則乾休,其運逢休,故以“聞言不信”言此占前行之難。(參見《困》)
坎為耳(《噬嗑·上九》),故曰“聞”。之卦需二至爻為兌,兌為言,故“聞言”。兌為口(《說卦》),故兌為言。巽為信(《中孚》),兌為覆巽,故曰“不信”。(參見《睽·上九》)
九五
莧陸。夬夬中行,無咎。
九五之變,夬之大壯,上震下乾。震王則乾囚。
莧陸:馬齒莧(《周易本義》)。之卦大壯下卦為乾、三至五爻為兌、上卦為震,乾為馬(《說卦》《大畜·九三》)、兌為牙(《大畜·六五》)、震為茹菜(《泰·初九》《否·初六》),有馬齒莧之象,故曰“莧陸”。馬齒莧,一年生草本植物,開綠白色小花,莖恭弘=叶 恭弘都可以吃。身為莧陸,被人采,被畜食,其命運可想而知。震王則乾囚,故以“莧陸”象徵其運逢囚之凶。
夬夬:快快,速速。兌為夬(《夬·九三》),之卦大壯三至五爻為兌,故曰“夬夬”。
中行:行為中正。既不冒險,也不消極退避。
其運逢囚,快快採取中行之道則無咎,故曰“夬夬中行,無咎”。
上六
無號,終有凶。
上六之變,夬之乾,乾上乾下。
兌為號(《同人·九五》《萃·初六》),上六之變,夬上卦兌消失,故曰“無號”。兌為惕號(《夬·九二》),“無號”當指沒有惕號。之卦乾,乾為君(《履·六三》),人君當時時警醒自己,若沒有時時警醒自己的惕號,終將有凶,故曰“無號,終有凶”。(選自拙著《三易通義》,齊魯書社,20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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夬卦串講——聊天記錄整理
夬可以說是周易理最難理解的卦之一,這卦和師卦最大的不同是,師卦雖然也有分歧,但也總有能意見一致的地方,夬卦則完全是個謎。
澤天夬,天為陽卦,為輕氣向上運動,乾的運動遇到了什麼呢,就是兌澤,所以說這是一個遇到困難怎麼處理的卦。
夬的小篆象形長矛與盾牌相抵,分決生死也——這是我的理解。分決生死的含義從五陽決一陰的卦象上看似乎更明顯,但我只講這類理解作參考不作正解的依據。
《夬》卦,就我看過的解釋而言,全卦7行字,沒有一句話是沒有分歧的。
傳統理解這一卦,都是認為五陽決一陰,把卦的主體看做五陽,我認為這是不能正確理解夬卦的根本原因。
這一卦的主角恰恰是那一陰,也就是上六。看似五陽決一陰,陽盛陰衰,是在說一種趨勢,但實際是在說一種對抗,一種力量懸殊的對抗。
第四十三卦 夬 澤天夬 下乾上兌
夬?揚於王庭,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
初九:壯於前趾,往不勝,為咎。
九二:惕號,莫夜有戎,勿恤。
九三:壯於頄,有凶。 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
九四:臀無膚,其行次且。 牽羊悔亡,聞言不信。
九五:莧陸夬夬,中行,無咎。
上六:無號,終有凶。
這一卦是講面對強敵壓境的困境如何冷靜抉擇,可以想象一個場景幫助理解卦意,就是叛(敵)軍突然圍住了國都,國都兵力單薄,這時怎麼辦?
面對這樣一個力量懸殊的圍城戰,針鋒相對的局面,沒有任何餘地。補充一句,這個背景是每卦之間連續下來的,64卦是個有序的故事,一卦講一個事件,64卦講一個國家的歷程,所以每一卦的背景需要串聯起來才能明白。咱們這裏先確定這個背景,其他的以後說。
我們以一場力量懸殊的圍城戰為背景,先不管卦辭,直接從六爻開始
初九:壯於前趾,往不勝,為咎。
面對一場力量懸殊的圍城戰,衝動蠻幹肯定是不行的。壯於前趾,就是說,只是前趾壯。腳壯,頭腦簡單的意思。
只知道拚命,當然不行了。為咎,這樣子只會造成懊悔。
所以夬之初首先是要抑制衝動,抑制了衝動后呢?
九二:惕號,莫夜有戎,勿恤。
戰備。
惕是警惕的意思 ,提醒。怎麼提醒呢,用號。號可以是大聲喊的號呼,也可以是號角。主旨是一個:提醒。
提醒什麼呢?莫夜有戎,勿恤。莫古同“暮”,在帛書作“寞”,都是黑天的意思。號呼大家惕勵準備,小心晚上會有偷襲,到時要放手殺敵。恤,是憐惜,不要手軟。對敵人怎麼能憐惜呢?這個是自古的認識
初九:抑制衝動——九二:強防守——
力量如此懸殊的此時,第三步要做的是什麼呢?推理就知道了——堅守不出
九三:壯於頄,有凶。 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
九三是文色彩很濃厚的一句,本身就是個精彩的故事。
從戰略上堅守是應該的,但必然有不同意見,會有好戰的,不怕犧牲的勇士不斷請戰,會有人開始責備這樣做是不是對,主帥是不是怕死才不敢出城決戰。總之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是個矛盾開始滋生的時期,不像前面大家可以一心一意的對外,這時應該總防守開始有人有閑心琢磨事了。
於是就有了九三:壯於頄,有凶——整天求戰之情毅然於臉上,這樣會出事。當局者如果放任這種求戰的情緒蔓延,將導致局面失控,很危險。因為這樣的情緒會影響戰略的施行,情緒這東西一旦傳染就麻煩了。
後面就講了怎麼才能控制主這個局面,我認為這是很經典的很傳神的句子。
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
這句話在周易里很少有人提,但精彩的程度卻難以想象。
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
這段話如果只從象上解,意味就索然了,君子夬夬獨行——分三個詞:君子、夬夬、獨行
夬夬,把夬重複一次,是加重夬的意義,前面說了,夬是分決,雙方對壘時的決鬥。夬夬獨行——君子當果斷地堅持主見。這四個字是這一爻的關鍵。
遇雨若濡
濡是濕潤了一下,有個詞叫相濡以沫,就是說相互沾濕,潤澤對方。
遇雨若濡是繼續前面的君子夬夬獨行的,意思是把瓢潑大雨當作毛毛細雨來對待。即使遇到大雨,也只當是潤澤了一下。
作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提議呢?首先是因為他太孤立了,君子夬夬獨行也,周圍的分歧意見太多,主帥這時需要作一根定海神針。
下面繼續在提建議:有慍,無咎
慍,是說人發怒。即使發怒,也不是錯誤,為什麼呢?和顏悅色有時是做不通工作的,面對各種壓力和非議舉重若輕,必要的時候發點雷霆之怒震懾屬下,甚至殺一儆百,總之鎮住局勢為原則,手段可以靈活。只有這樣才能頂住壓力,堅持計劃。
現在重溫這句話——九三:壯於頄,有凶。 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
雖然是講堅守不出時的內部心理,但描述的手法讓人嘆為觀止。這句話可以說難住了2000年來讀易的人……
九三的堅守不出,是由於力量懸殊,只能這樣做。但這樣做的結果呢?只能是越來越困難,形勢使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九四:臀無膚,其行次且。 牽羊悔亡,聞言不信。
由於九三的分歧 ,九四更難理解了,所以我認為九三是關鍵,因為這裏的分歧才使得後面幾句產生百般解釋。
九四處於守城極其困難的時期,在周易的年代,這個階段出現吃人肉的現象也不稀奇,食物幾乎是沒有了
九四:臀無膚,其行次且。 牽羊悔亡,聞言不信。
“臀無膚,其行次且”,這8個字形容了這個時期的艱難。象臀部皮開肉綻那樣行動艱難。其行次且,趔趄
臀無膚,其行次且——這句話應該分歧不大,分歧在下面
牽羊悔亡,聞言不信。
牽羊,我是這個月才查到依據的,原先只是猜想,找到依據后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竟然沒有人從這個角度來在周易理解過這個詞,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具體的說牽羊,打個比喻,就象今天的打白旗,投降的代稱。有個關於牽羊禮的資料:
什麼是 牽羊禮 ?
據說,趙佶聽到財寶等被擄掠毫不在乎,等聽到皇家藏書也被搶去,才仰天長嘆幾聲。趙佶在被押送的途中正是農曆四月,北方還很寒冷,徽宗、欽宗二帝和鄭氏、朱氏二皇后衣服都很單薄,晚上經常凍得睡不着覺,只得找些柴火、茅草燃燒取暖。欽宗的朱皇后當時26歲,艷麗多姿,還經常受到金兵的調戲,接着是愛妃王婉容等被金將強行索去。最後,宋徽宗被擄人員到達金朝京師會寧府時,金人舉行了獻俘儀式,命令二帝及其後妃、宗室、諸王、駙馬、公主都穿上金人百姓穿的服裝,頭纏帕頭,身披羊裘,袒露上體,到金朝阿骨打廟去行“牽羊禮”。
牽羊悔亡,聞言不信。
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開始有人動搖,甚至勸降。牽羊悔亡——投降就不用這樣受罪啦。聞言不信,九三說了,這位將領是位意志堅定的君子,他的判斷力告訴他不能這樣做。聞言不信,不接受,接受就聞言大信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只有孤注一擲了
於是來到了九五:莧陸夬夬,中行無咎。
象折斷莧草那樣堅決果斷,行為中正,這樣做沒有錯。
“莧陸夬夬,中行無咎。”前4個字是講處事要果斷,后4個字是講要與民同患。
莧陸夬夬還有個意思,是說即使只剩下一個人,也與敵人勢不兩立。用四個字翻譯莧陸夬夬,就是:決一死戰
中行就更好理解了,這時不要再搞什麼特權了啦……
整個事態描述下是這樣:抑制衝動——加強防守——堅守不出——勢不投降——非常時期——殺敵務盡。
上六:無號,終有凶。
如果單獨就這一卦的邏輯而言,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是山窮水盡了,是生是死,必須做出最後的決斷。再不決斷就沒機會了。所以才說“無號,終有凶。”
但是。通行本周易的結構有個特點,就是奇卦提出主題,偶卦補充信息。這是一條貫穿64卦的原則。當結合第四十四卦姤的“九五:以杞包瓜,含章,有隕自天。 上九:姤其角。吝,無咎。”后,我認為這一爻是基於“放虎歸山,必有後患”的思想,提出當援兵到來時,殺敵務盡,不能給對方以喘息之機。無號,如果不發布命令消滅對方,必有後患。
不結合姤卦,這個思路不容易被接受的。但我認為這更接近作者的本意。
最後該說卦辭了:夬?揚於王庭,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
有了前面貫穿的了解,其實卦辭的含義已經呼之欲出——形勢危急的時候怎麼辦呢?把事情真相在朝堂上告訴大家,慷慨陳詞疾呼利害,告訴人們,不應馬上用武力去解決,應該有一定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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夬卦是《易經》六十四卦的第四十三卦。
澤天夬 (夬卦) 決而能和
上上卦
象曰:蜘蛛脫網賽天軍,粘住游蜂翅翎毛,幸有大風吹破網,脫離災難又逍遙。
這個卦是異卦(下乾上兌)相疊。乾為天為健;兌為澤為悅。澤氣上升,決注成雨,雨施大地,滋潤萬物。五陽去一陰,去之不難,決(去之意)即可,故名為夬(guài),夬即決。
《夬》卦,與《損》《益》兩卦談的損益之道,可以說並沒有多大關係,但與《損》《益》兩卦卻不能說一點關係也沒有。《損》《益》兩卦談的既為侵伐別的國家,那就必然存在着將帥統兵一事,既有將帥統兵,那就難免有將帥擁兵自重之事。當然,這是與《損》《益》兩卦的間接關係,並非與《損》《益》兩卦的直接關係。
?與《夬》卦有聯繫的是遠離它的《履》卦,《履》卦的“夬履”一爻已毫不忌諱的為《夬》卦埋下了伏筆,《履》卦的“武人為於大君”一爻也為《夬》卦的武人擁兵自重威協君侯立下了前奏。君侯既要立國,必然要立將帥;既要立將帥,也就難免有將帥擁兵自重而叛上,故此武人擁兵叛亂已在難免。《周易》論述的中心問題乃是國家政權問題,所以如何平服將帥擁兵叛亂也必然成為它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夬》卦論述的就是這些問題。
?乾下兌上
?夬①:揚於王庭②,孚號有厲③;告自邑④,不利即戎⑤。利有攸往。
?初九,壯於前趾⑥,往不勝為咎⑦。
?九二,惕號⑧,莫夜有戎⑨,勿恤⑩。
?九三,壯於(九+頁)⑾,有凶。君子夬夬獨行⑿,遇雨若濡⒀,有慍⒁,無咎。
?九四,臀無膚⒂,其行次且⒃;牽羊悔亡⒄,聞言不信⒅。
?九五,莧陸夬夬⒆;中行無咎⒇。
?上六,無號(21),終有凶。
?
?註釋:
?①夬(guai怪):六十四卦卦名之一。乃論述君王如何平服將帥叛亂之卦。
?②揚於王庭:“揚”,宣揚。“王庭”,君王所居之處。此句為君王要在王庭之上當場宣揚叛逆之罪行。
?③孚號有厲:“孚號”,用君王的信用去號召。此句為君王要誠心誠意地大聲疾呼國家已面臨着叛亂的危險。
?④告自邑:“邑”,古指城,也指小國。此句為告訴君王所居城邑和國家的臣民。
?⑤不利即戎:“戎”,兵革戰事。此句為不宜於用武力去平息叛亂。
?⑥壯於前趾:“趾”,腳。“前趾”,有起步的含義。此句有《大壯》一卦的“小人用壯”一語的含義,言平叛一開始就使用武力一事,亦與“不利即戎”相照應。
?⑦往不勝為咎:指用武力平叛,如果不能平服,則兇險異常。
?⑧惕號:“惕”,急。“號”,號呼。此句為急速呼號大家。
?⑨莫夜有戎:“莫”,朱熹注為“暮”。“莫夜”,當“暮夜”。此句為晚上將有兵變發生。
?⑩勿恤:勿憂。
?⑾(九+頁)(qiu求):頰骨。
?⑿君子夬夬獨行:“夬夬”,平叛。此句為君侯臨危不懼,獨自堅持平叛。
?⒀遇雨若濡:“濡”,古指沾濕。此句為君侯在叛亂中有若在大雨里侵濕了一點頭髮和衣服,含滿不在乎之義。
?⒁慍(yun運):怒。
?⒂臀無膚:指臀部磨破了皮。
?⒃次且(zi資ju居):步履艱難。
?⒄牽羊悔亡:借《大壯》一卦“君子用罔”一義,言君侯用智謀籠困住了雄壯的羝羊,牽着它行走,一切後悔自然消亡。
?⒅聞言不信:言一般人並不相信這個簡單的道理。
?⒆莧陸夬夬:“莧(xian現)陸”,草名,即馬齒莧。“夬夬”,剷除。此句為要象剷除馬齒莧草那樣去堅決平叛。
?(20)中行無咎:“中行”,不偏不倚,過猶不及。此句為言平叛不宜殺戮過甚,這樣才無災禍。
?(21)無號:歷來皆將“號”解釋為“嚎啕”;“號”,當號呼之義。“無號”,指無有號呼、號召,任其叛逆猖厥。
?
?全卦內容:
?此卦由天下澤上組成。
?卦辭的“夬:揚於王庭,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是說當將帥擁兵叛亂之時,君侯應在宮廷之上予以宣揚揭露,並應用誠實的言辭大聲號呼,國家和君王有危險;除此之外,還應告訴國人及臣下,不宜於用武力去解決。而且事雖如此,但是還是利於前去解決問題的。此處的“ 利有攸往”,實際上就是“九四”爻辭的“牽羊悔亡”這一辦法。
?“初九”爻辭的“壯於前趾,往不勝為咎”,是說君王不能一開始就用 “壯”的辦法去解決,不能用武力去對付武力。因為君王所依賴的衛戎武裝是不能與將帥擁有的能征善戰兵力作較量的,若果君王依賴自己僅有的衛戎力量去討伐擁有雄兵強將的將帥的叛亂,去若戰勝不了,那就兇險異常。
?“九二”爻辭的“惕號,莫夜有戎,勿恤”,是說要號呼大家提高警惕,就是晚上有兵戎相見,大家也不要憂慮驚慌。
?“九三”爻辭的“壯於(九+頁),有凶。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前一句是說君王在平叛中,千萬不能用壯,“初九”爻辭的“壯於前趾”已凶,那壯於面頰之上,也即從腳下壯到頭上,那亦當兇險。后一句是說儘管如此,但君王一定要堅決平叛,就是獨自一人,也要堅決平叛,他要象在大雨里卻如同僅僅是毛毛細雨淋濕了一點頭髮和衣服那樣滿不在乎,即就是臉上帶有怒色,但仍不失去理智,這樣就沒有兇險。
?“九四”爻辭的“臀無膚,其行次且;牽羊悔亡,聞言不信”,前半句是說君王遇叛亂,有如臀部磨破了皮,行走艱難;後半句是說,在這樣平叛的過程中,當用“君子用罔”的辦法,當用計謀去戰勝叛軍,要象囚羝羊那樣去囚住它,牽着它,這樣,後悔便自然消失,可惜的是這種辦法一般人並不相信。
?“九五”爻辭的“莧陸夬夬,中行無咎”是說君王一定要堅決平叛,要象剷除莧陸草那樣去剷除叛亂者;但是,在平叛過程中,切忌殺戮過甚,株連太多,只有這樣,才會無咎。
?“上六”爻辭的“無號,終有凶”,是說在發生將帥擁兵叛亂的過程中,如果不號召部屬和國人,那將有兇險。
【釋】
夬,六十四卦第四十三卦,闡明以陽決陰、果斷清除小人的道理。
夬卦上澤下乾,澤為水,乾為天,天上有水。水可潤萬物,但水如過多則潰決,危及眾生,故不可使其過盛,必“夬”之。夬在十二消息卦中屬三月,“是月也,生氣方盛,陽氣發泄,勿者畢出,萌者盡達”(《禮記·月令》)。卦中五陽一陰,陽盛陰衰,五陽共“夬”一陰。然陰凌駕於眾陽之上,又切近“九五”之尊,猶小人當道,決之還有一定的難度。《說文》:“夬,分決也”,即根據不同情況分別決定,分別處理。卦辭提出的辦法:一是“揚於王庭”,即將小人的罪行公佈於朝廷之上,使之無地自容,讓眾人認清他的真面貌;二是“孚號有厲”,誠信地發布號令,告誡人們要遠離小人,戒備危險;三是“告自邑”,自邑中發布一道政令,讓天下人都知曉;四是“不利即戎”,就是說,解決這類矛盾不用動武,要按客觀規律辦事,以誠信制之。有了這四條總的原則,爻辭則分述“夬”的辦法。
“初九”陽剛居下,“壯於前趾”,有欲進之勢。但上無所應,在“夬”之始就要前往,不但沒有必勝的把握還會惹來災禍,故誡之“往不勝為咎”。“往不勝”這是必然,因“初九”位居卑下,勢單力薄,有輕敵思想。
“九二”居下乾之中為“夬”之主。以陽剛之質處中居柔,有能進善守之象,“惕號”即時刻保持警惕,“莫夜有戎”是說要時刻提防小人暗箭之傷,這樣則“勿恤”。
“九三”陽剛處乾卦之上,在五陽之中獨與“上六”之陰相應,“壯於頄,有凶”是說他的陽剛之氣只表現在臉上,表面上怒氣沖沖,而不真正去“夬”,則有兇險。爻辭誡之應該是“君子夬夬”即果斷地與“上六”斷絕關係。“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獨行”指“九三”脫離眾陽而單獨與“上六”私交,得到了“上六”的潤澤。“遇雨”、“若濡”,看來倆人感情還不錯,因此招至“有慍”,受到旁人的譏笑、謾罵;儘管如此,如果他能“夬夬”,還是“無咎”的。這裏用了兩個“夬”,是說要堅定不移地與小人決裂,不要同流合污,這樣誤會是會消除的。
“九四”以陽居陰失其位,在“夬”之時眾陽皆進,而其“臀無膚”,欲居而不能安;不安則要行,“其行次且”,因失其剛性,行而又不能進,故而有悔。爻辭誡之“牽羊悔亡”,你跟在大家後面一起去“夬”就行了。“九四”切近“九五”之尊,這裏的“羊”指“九五”。而“悔亡”的關健是“聞言不信”,即不要聽別人怎麼說,自己要有主張;而要做到這一點,對“九四”來說還是很難的!
“九五”陽剛居尊位,為“夬”之主,但比近“上六”之陰;“上六”在兌卦,有取悅於下之意並有欺凌之勢,像馬齒莧那樣多漿汁而惑人。可“九五”剛正,“莧陸夬夬”,能像折馬齒莧那樣來決斷。“中行無咎”是說處理這類事情不要過急,更不能採取暴力行動,這也就是卦辭所說的“不利即戎”。
“上六”陰居卦之極,猶君子得時,小人失勢,為眾陽所“夬”之。“無號,終有凶”,無須哭號,小人最終是要被“夬”去的。
歷朝歷代都有小人當道之事。小人當道,禍國殃民,當然是統治者考慮要解決的問題。在商滅亡后,箕子說:“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尚書·洪範》),只有清除小人,統治政權才能得到鞏固。《易經》作者總結了歷史的教訓,在夬卦中闡明了清除小人的做法。卦中五陽一陰,小人在上,眾陽共決之。夬的辦法就是卦辭中所提出來的四條原則,總的來說是按內部矛盾處理,採取“中行”措施,不使用武力。但清除小人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初九“往不勝”,沒有勝利的把握;九二“惕號”,時刻保持警惕;九四“臀無膚”,只有“牽羊”。而“九三”和“九五”與小人有些曖昧關係,三獨與“上六”相應,有“遇雨若濡”之象;五親比於“上六”,受其甜言蜜語之惑,故爻辭戒之“夬夬”,即清除小人要痛下決心,絕不留情。《易經》作者就是這樣步步設辭,多角度地闡明清除小人應採取的政策、措施和應有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