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卦象:不出戶庭謹鎮言行之象
我們現在從象數看爻義。這是節卦的卦圖。上面坎卦象徵水,下面兌卦象徵沼澤。所謂沼澤,就是指比較淺的水,四面被陸地包圍,令淺水不會流走。現在就說沼澤上面的水,因為受到沼澤地勢的限制,結果水流就受到節制,不會泛濫流走。因此,這個卦就根據上下兩個“經卦”形成其卦義,名為節卦。節卦所說的節制,是天地人都應該遵守的規律。因為天地有一定的規律節制,所以形成日月的交替,春夏秋冬的循環迭運。國家建立了合理的典章制度,身為君主,一切政治措施,都應受到禮製法度的節制,因此做出來的事情,就不會令國家不合理地損失金錢、不會令民眾受到損害。再下降至個人,每一個人也不是絕對自由的,我們生活在任何一個社會,都必須受到一定的社會制度、甚至國家的法規所節制,然後人人才能夠安居樂業,人身、財產才有保障。如果人類沒有這些節制,我們就沒有安定合理的生活。節卦根據自然現象,引申到天文和人文亦應如此。不出戶庭”,是節卦最下的一爻初九,是卦中時間、空間、人事的開始。它說“不出戶庭”,我們看看三、四、五這三爻組成的“約象”,這是艮卦。
各位運用西方抽象派的藝術眼光來看看這個卦形,可以想象到它是什麼?它是古代的門,有兩門板的是“門”,一門板則叫作“戶”。篆文的“門”、“戶”兩字正象其形。
所以門是雙的,戶是單的。各位將“門”的象形字高度抽象化,可以勉強地說和艮卦的卦形相似。所以這個艮卦通過抽象的象形,就是等如“門戶”的意思,此外艮為止,有止而不前之意。因此,爻所說的不出門戶或門庭,就是指制止而不說出口。本來初九和六四兩爻是相應的。當它們相應,初九就可以到六四去。六四的位置是門戶,應該可以出門才對。但為何不可出門?或者為何這個人要出門?
因為二、三、四這三爻組成的“互體”是展卦。震卦象徵動,它有所行動。結合兩象的意義,它本來受到震卦的影響,而有所行動,準備出門。但這道門的另一意義是停止,所以就有不能出這道門的判斷辭了。
此外,“下卦”是兌卦。兌卦在《說卦傳》中是口的象徵。從我們人類來說,口就是我們的門戶,由此得出“不出戶庭”就是要求人類緘口不言。從這些類象,孔子便由行動引導到口(言語)才是人的門戶,所以他的引申不是胡亂作出的,是合情合理的。言語在行動之先,謹慎行動應先謹慎言語。因為說話謹慎的人,行動也必然謹慎,而說話口沫橫飛的人,這個人的行動未必可以信賴,這是人類的共同想法。因此,通過各種類象,就得出了“不出戶庭,無咎”的意思和孔子這番引申的來源。這是比較複雜的象數解釋。
如果我們採用簡單的說法,可以忘記這些,說初九本來打算與六四相會,但相會之前,要經過九二,凡是前進碰到陽爻,就指遇上阻力,這是清末吳汝綸新得出的易例。還記得同人卦嗎?九五要與六二相會,不幸中間的九四、九三都是陽爻,結果它受到陽爻的阻攔而不能下降,以致號眺痛哭。記着,這也是易學後來很重要的規例,凡碰到陽爻,便可能有阻力,要越過阻力,就需要有一定的條件和一定的作為。初九要上升到六四,卻受到九二的阻攔,制止它不能前進,所以初九出不了門庭,於是爻辭便據此立說。
而孔子也是據此逐步推衍、引申原來爻義而立說,即是由爻義憤於行動,推衍到慎於言語,由慎於言語,推衍至國家的機密往往亦因言語的泄露,帶來無窮的災害,甚至對臣下也有無窮的災害,這些例子在歷史上並不乏見。例如唐高宗時,武則天的權
力愈來愈大,愈來愈跋扈,唐高宗幾乎成為傀儡,於是當時的大臣上官儀,就勸諫唐高宗廢武則天,免得國家受到災害。這本來是上官儀對唐高宗的秘密勸諫,但唐高宗回到後宮后,竟然對武則天說:“上官儀教我廢了你。”武則天當然用了很多手段,貶了上官儀的官職,甚至他的孫女兒上官婉兒亦因此變成罪奴。後來,上官婉兒成為武則天的親信,其後作亂,是唐朝女禍之一。這一事件就是因為“君不密則失臣”。又例如東漢宦官為禍時,大臣陳蕃上奏竇太后,勸她盡世抑制宦官的權力,還說請你將我的奏章傳給其他臣子閱讀,看看他們是否贊同我的建議。就是因為這樣而泄露了機密,結果陳蕃受到宦官的迫害。這就是“臣不密則失身”。古往今來,這種例子多的是。所以說慎於言語,不單和國家大亊有關,甚至是地位低微的普通人,也應該謹慎小心。
但是注意,慎密是為了閏家,是為了光明正大的事,而不是陰私邪惡的亊。所以宋朝的大臣,曾經短期當過宰相的司馬光,即是小孩掉進水缸、打破水缸救人的司馬溫公,他就說我雖然辦理國事慎守秘密,但我個人一生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對人說的。”“亊無不可對人言”這句話就是司馬光的名言,表示我的慎密不是邪惡之事。以君主來說,宋太祖和宋太宗,他們說慎密的事,事後都是可以讓人知道的,是光明正大的事,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才是孔子這裏所說的“慎密而不出”的意思。所以請各位不要誤會,誤解這裏所說的就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