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易數》卷五中有《後天時方》(參宋·邵康節撰,周浩良整理,故宮珍藏善本《梅花易數》[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年1月第一版,P184-187.),以六十花甲對應十二支辰,論吉凶滅敗之類。長期以來,關於《後天時方》的意義和應用方法,鮮少有術家撰文論述。
早年間,筆者跟隨師父學習梅花,也未曾注意到此《後天時方》,忽略向師父討教。時隔多年後,每次翻閱《梅花易數》書稿,看到此《後天時方》就是一頭霧水。
筆者留心到,在《梅花易數·卷二·先天後天論》中,作者有寥寥數語提及,原文如下:
又凡占卦中決斷吉凶,其理洞見,止於全卦體用生克之理及參《易》辭,斯可也。今日以後天卦卻於六十甲子之日,取其時方之魁、破、敗、亡、滅跡等,以助決斷。蓋曆象選時,並於《周易》不相涉,不可用也。
文中“今日以後天卦卻於六十甲子之日,取其時方之魁、破、敗、亡、滅跡等,以助決斷”一句,包含着三點信息:第一,必須是後天卦,才能使用後天時方;第二,六十甲子的每日,不同的時辰和方位,均主吉凶;第三,“以助決斷”,意思是,這種方法可以作為輔助占斷的方法。
遺憾的是,《梅花易數》的作者並沒有在書中舉例說明之。自古以來,但凡筮法的古籍,案例至關重要。因為,術數理論是死板板的,唯有案例才是活潑潑的充滿生機。後學者也只有通過案例,才能加深對術數理論和操作方法的理解,進而夠靈活應用。
考及明代術家喻有功先生的《周易懸鏡·卷八·老人斷例》中,就應用過此中方法。原文為:
乙丑日辰時,有老人自我左角來,面帶憂色。問曰:“有何憂事?”答曰:“無。”因占之,乾天卦,左角為巽,合以巽為地卦,乃天風姤。乾六巽四共十數,乃四爻動,“包無魚,凶”。兼以乙丑日,巽方為敗亡,辰時為禍害,彼時偶立,見老人之來,乃動以接之,故其應稍遲。乾巽十數中分,取十數言之。故曰:“子宜慎,恐五日內,東方辰巳時,因酒生病。”退後五日,此老有人招飲,魚骨梗亡。
原文中“兼以乙丑日,巽方為敗亡,辰時為禍害”,既提及方位,又兼顧時辰。查閱《周易懸鏡》所載《後天時方》表,摘錄乙丑日如下:
從表格中可以看到,乙丑日辰時條目為“禍害”,巽方包括辰巳兩支神,辰為禍害,巳為敗亡,均不吉。
由此可知,所謂《後天時方》的應用方法是,卜筮當時,須觀求測者的身處方位和出現的具體時辰,均以十二地支契合,論其吉凶。若是時方都吉,自然吉祥。若是時方都凶,必然凶兆。假使時方一吉一凶,則詳參卦象而綜合判斷之。
我們再看看《周易懸鏡·卷八·少年占例》,原文為:
壬申日辰時,少年相遇我前而來問卜,遂占。艮乃少男,自離位來,作下卦,乃《賁》五。爻曰:“賁於丘園,束帛戔戔。”此辭吉,方吉時吉,當以吉論。但吾在座,其應遲。斷曰:“子半月有幣聘之喜,午月酉日應之。”
筮案中為少年占例的時間是壬申日辰時,少年自離方來,為午山。查閱《後天時方》表,並摘錄如下:
我們可以看到,壬申日,辰時吉,午方(離)也吉。故而以吉祥斷之。
這裏面有個問題,為什麼叫着“後天時方”?而且,必須是後天卦才能使用?先天卦是“未得卦,先得數”,在得到数字的那一刻,無需知道求測者位於哪個具體方位的。至於後天卦,那是“先得卦,后得數”,取卦的時候,以求測者或者物象為上卦,以方位為下卦,方位不可或缺。所以,時辰和方位均是入卦的重要參數。可知,此方法命名為“後天時方”還是很恰當的。
喻有功先生的生平暫不得考,大致出生於明嘉靖年間末期,主要活動於明萬曆年間。他是明瑞州府高安(今江西高安市)人,一生漂泊江湖,以卜筮為生。他卜筮實戰經驗豐富,技術高明,深得鄉黨甘士階的認可。甘士階還親自命筆為喻有功的書稿《周易懸鏡》作序。
筆者還留心到,《梅花易數》所載《後天時方》和《周易懸鏡》有很大出入。據此可知,《後天時方》雖出自於古典筮法中的神煞之說,論刑、沖、克、害、生、合、空亡之類,但師承流派不同,所有差異,在所難免。為便於說明,筆者選擇明崇禎年間秣陵德聚堂印行《梅花易數》(如下簡稱“秣陵本”)和喻有功先生的《周易懸鏡》(如下簡稱“懸鏡本”)做個比較。參下錶:
我們從表格中可以看到,兩個版本除了在十二支神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亥等條目相同外,在“酉”條目中,《懸鏡本》注為“滅跡”,為凶。而《秣陵本》則填寫“吉”。這一吉一凶,一正一反,對卜筮的準確度的影響巨大,是不言而喻的。在“戌”下,《懸鏡本》直接是空格,《秣陵本》則填寫為“空”。我推斷,《懸鏡本》的空格恐怕是後世刊印和謄寫過程中的脫文所致。
不光《周易懸鏡》和《梅花易數》中載有《後天時方》,署名為“婁湄吳道明公著”的《康節先生先後天起數集要》(以下簡稱“集要”)中也完整輯錄。筆者經過仔細比對后發現,此書和前兩本有所不同。吳道明是清初人,生平亦不得考。婁湄是就是今天的江蘇太倉市。
《懸鏡本》、《秣陵本》和《集要本》關於《後天時方》的差異,恰好說明這三本書的作者,即便有所相互參證,也必然另有師傳。否則,就會直接謄抄,不至於差別較大的。
稍有經驗的讀者就會發現,同樣一本書稿,在歷次刊印謄抄過程中難免有細微的疏漏,累次積澱后,就會出現很大的差異。《梅花易數》也是如此,筆者考諸《梅花易數》的秣陵本、廣益書局本、掃恭弘=叶 恭弘山房本、珍藏本等十二個版本,均發現,在這些版本中關於《後天時方》的細微差異。卜筮之術,往往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的,這不能不讓後學者茫然無措。即便是《康節先生先後天起數集要》,筆者手中有上海圖書館版本(如下簡稱“上海本”)和清抄本,相比較而言,《上海本》經過後人點校整理,《清抄本》字跡工整,這兩者又有所不同。怕就怕,後人的點校整理,往往更讓人不放心。